他們在午夜前後被人送進來;整整一宿,順著走廊人人都聽到那個俄國人的叫聲。
"他給打在哪兒啦?"弗雷澤先生問夜班護士。
"在大腿上,我想。"
"另一個人怎麼樣?"
"啊,我怕他快要死了。"
"他給打在哪兒啦?"
"肚子上中了兩槍。他們隻找到一顆子彈。"
他們都是種甜菜的工人,一個墨西哥人和一個俄國人;他們坐在一家通宵營業的餐館裏喝咖啡,有一個人走進門來,向那個墨西哥人開槍。墨西哥人倒在地板上,肚子上中了兩槍,俄國人爬到桌子底下去的時候,挨了一顆流彈,那本是對墨西哥人射擊的。報上是這麼說的。
墨西哥人對警察說,他不知道誰開槍打他。他認為是一個偶然的事故。
"一個偶然的事故,他卻向你開了八槍,打中你兩槍,是這樣嗎?"
"是的,先生,"那個墨西哥人說,他叫卡耶塔諾·魯伊斯。
"他向我開槍隻是一件偶然的事故,那個混蛋,"他對那個譯員說。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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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墨西哥人對譯員是用西班牙語說的,所以下文警官問他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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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什麼?"那個警官問,望著床對麵的譯員。
"他說那是一個偶然的事故。"
"告訴他講實話,他快要死了,"警官說。
"死不了,"卡耶塔諾說,"不過告訴他,我感到很難受,不想多說。"
"他說,他講的是實話,"譯員說。接著,自信地對警官說:"他不知道是誰開槍打傷他的。他們從他的背後開槍打他。"
"是啊,"警官說,"這我知道,可子彈為什麼都是從前麵打進去的呢?"
"也許他在胡扯,"譯員說。
"聽著,"警官說,他的手指頭幾乎在卡耶塔諾的鼻子前搖晃,那個蠟黃的鼻子突出在死人樣的臉上,眼睛卻跟鷹眼一樣靈活。"我才不在乎誰開槍打你,不過我不得不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你不要打傷你的那個人受到懲罰嗎?把這話告訴他,"他對譯員說。
"他說把打傷你的人講出來。"
"見鬼去吧,"卡耶塔諾說,他乏得很。
"他說他壓根兒沒有看到那個人,"譯員說,"我毫不含糊地跟你說,他們從他背後開槍打他。"
"問他是誰打傷了那個俄國人。"
"可憐的俄國人,"卡耶塔諾說,"他趴在地板上,胳膊抱著頭。他們開槍打中他的時候,他就叫起來,一直叫到現在。可憐的俄國人。"
"他說是個他不認識的人。也許就是那個開槍打中他的人。"
"聽著,"警官說,"這兒不是芝加哥。你不是一個黑社會裏的歹徒。你用不到象演電影似的。把打傷你的人講出來,沒有錯。人人都會講出打傷他們的人。這麼做,沒有錯。說不準你不講出那個人是誰,他可去開槍打傷別人哪。說不準他去開槍打傷女人或是孩子。你不能讓他幹了這種事溜掉。你跟他說,"他對弗雷澤先生說。"我不信任那個該死的譯員。"
"我非常靠得住,"譯員說。卡耶塔諾望著弗雷澤先生。
"聽著,朋友,"弗雷澤先生說,"警察說,咱們不是在芝加哥,而是在蒙大拿州的海利。你不是強盜,也跟演電影毫①不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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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海利(Hailey):此處恐係作者筆誤。海利不在蒙大拿州,而是毗鄰蒙大拿州的愛達荷州的一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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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他的話,"卡耶塔諾輕輕地說,"我相信他的話。"
"揭發傷害自己的人並不丟臉。在這兒人人這麼做,他說。他說,要是那個人開槍打傷了你,又去打傷女人和孩子,那怎麼辦?"
"我沒有結過婚,"卡耶塔諾說。
"他是泛指任何女人、任何孩子。"
"那個人又不是瘋子,"卡耶塔諾說。
"他說,你應該揭發他,"弗雷澤先生說完了。
"謝謝你,"卡耶塔諾說,"你是個高明的翻譯。我能講英語,不過講得很糟。我聽可都聽得懂。你的腿是怎麼弄斷的?"
"從馬上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