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子
作者:劉繼榮
我給他講大人的大道理,
他教給我小孩的小道理。
鑰匙能夠打開鎖,
是因為鑰匙最懂鎖的心。
假期,我與朋友網上聊天,互發本地風景照。兒子嚷著要去那個仙境般的小鎮,朋友的女兒也要來這座邊塞小城。大人一籌莫展,孩子們做了決定,隻好各自留下家門鑰匙,交換生活空間。
做一朵花的知己,
也做一個人的知己
小鎮如畫,畫裏最多的是花。我愛花如命,興奮地向各色花兒問早安,並向兒子炫耀:“這些花兒雖不會說話,也從未見過我,可我是它們的知己……”正說著,手機忽地響起來,看到那熟悉卻不親切的號碼,我不情願地按下了接聽鍵。對方興奮得大喊大叫:“聽說你去旅遊了,玩得好嗎?我昨晚又夢見你哦!”我頓時閉上眼睛,耳邊恍惚有群蜂飛舞,耐著性子聽她講述老掉牙的夢境……
兒子問:“阿姨那麼關心你,你為什麼這樣不開心?”我搖頭苦笑:“這位阿姨是我中學時的同桌,明明比我小,卻聲稱要做我大姐,終生保護我。不過,是在夢裏。她的夢,主題常年不變:照例是與我一起出去玩,遇見壞人圍追堵截,多虧她舍命與惡人周旋,帶我逃出……”兒子像在聽科幻故事,津津有味。
一再被“救”,我不勝其擾:“麻煩你下次不要再救我了,你比壞人還可怕。”她憤憤不平:“你這沒良心的,我救你那麼多次,得到這個結果。”她摔門而去,三秒鍾後又回來,短發簌簌:“不管怎麼樣,我不會見死不救。”“大俠”果然一諾千金,這麼多年了,仍會在夢中搭救我。我無力地靠在長椅上,煩悶不堪。
過了好一會兒,兒子輕輕說:“媽媽,哪怕是做夢呢,有個人在危險時總想著你,你應該高興呀!”我呆呆地看著孩子,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對呀!我隻感受到她給我的困擾,卻從未看到那裏麵包裹著的一顆真心。這些年,她工作緊張,家務繁多,卻仍保持著那份單純而誠摯的關懷,且從不計較我對她的淡漠。
兒子懇切地說:“你可以做一朵花的知己,為什麼不能做阿姨的知己呢?”手機又響,還是她咋咋呼呼的聲音:“你可憐的小頸椎有福了,我弄到一個秘方,發到你郵箱了。”聽著她絮絮叨叨,我舒展眉頭笑了。若不是這孩子的提醒,我幾乎要錯把這段幸福當煩憂。
低於塵埃才能開花,
高於花朵才能飛翔
傍晚將要離開時,一位氣呼呼的老人攔在出租車前:“我說,你們昨晚也太吵了,音樂開得那麼響,半夜還跳舞,弄得我高血壓都犯了……”路上的行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我們。我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老伯比比劃劃,說個沒完,幸好,一個女孩過來拉走了老人,並抱歉地解釋道:“對不起,我外公一犯病就認錯人。”
上了車,兒子伸手壓平我撅著的嘴:“生氣啦?”我自嘲道:“都成竇娥了,還能開心嗎?”兒子笑道:“這算什麼?從上學期起,學校旁邊有個老奶奶,就開始叫我小柱子,說我偷吃她院裏的棗,還拔她種的小蔥,要去告訴老師。開始,我拚命辯解自己不是小柱子,她氣哭了。我都進校園了,一回頭,看見她還在擦眼淚,心裏真不好受啊!後來聽同學說,那個奶奶住他家樓下,總愛犯糊塗,無論男女老少都叫人家小柱子。從那以後,我就承認自己是小柱子了,她說什麼我都點頭。她咧著嘴直笑,好像她家的棗啊蔥啊再不用擔心了。現在,我進校園了,她還會在老遠的地方揮手。”
我的臉又紅了,我常常告誡孩子,如果沒有機會日行一善,那就應時時保持善念。孩子懂了,我卻沒懂,因此他比我快樂。他將那顆充滿善意的心放得很低很低,所以才能在塵埃裏開出晶瑩的花瓣。
在迢迢複迢迢的人生旅途上,沒有誰是永遠的導師和學生。我給他講大人的大道理,他教給我小孩的小道理。鑰匙能夠打開鎖,是因為鑰匙最懂鎖的心。這樣兩顆理解、尊重且信任的心,會如花園裏輕盈的蝶,高於花朵,自在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