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與文學三十年(1 / 3)

我與文學三十年

名刊名編

作者:李靜宜

見證文壇盛事

記得2012年12月,我和作家邵麗到長沙參加一個“新媒體時代文學期刊的生存與發展”論壇活動,對關於文學期刊發展的問題,也應會議要求做了一個發言。因所赴的長沙,正是當年的文學盛地,也恰是多年前我初涉文壇,曾多次來組稿和開會的地方,故而觸動了我太多情感的東西,在發言中便談到了那些年在長沙見證文壇盛事的經曆。發言之後,下麵即刻就有年輕一些的期刊主編感慨說,沒想到,這也是一個老文壇了啊。

的確,1984年5月,因對文學的喜愛,我調進《莽原》雜誌社做編輯。當時,我們同是學中文專業的幾個同學,都剛大學畢業,被分配到了一個叫做“三號樓”的機關大樓,那棟樓集中了省直重要經濟行政部門。然而,兩三年之內,我們都相繼離開了那棟大樓,調入了和中文專業更近,離文學更近的雜誌社、電台和出版社。多年之間,從那棟樓裏走出不少廳級和省級幹部,以至於多年之後,其中的一位省長朋友談及此事,還半認真半玩笑地說,若你們幾個不出來,那也將是怎樣的。當然,這也該視作玩笑話。但也和正題相關。那時候,全民差不多都是文學愛好者,就像在九十年代初期,商業大潮初起,整個社會經濟熱,人們都很耳熟的話是,從天上掉下一塊兒石頭,也會砸住一個經理的,我們幾個的易職,也都和文學相關。

1984年的10月,天津百花出版社以社長鄭法清先生帶隊,率《小說月報》一幹人,到長沙張家界開全國文學期刊編審會。那時候的選刊,也都剛起步,對眾原發刊物,有著足夠的尊重。開此會,既有籠絡原發刊物之意,也是在聚全國的文壇之氣。我是一剛入行的小編,本沒資格參加,但當時的主編何秋生老師要我來參會,即是想要我介入組稿的工作。因當時的長沙太牛氣,第一屆茅盾文學獎湖南就有莫應豐、古華兩位,而之前因發了中篇小說《在沒有航標的河流上》迅速成名,並獲全國優秀小說獎的葉蔚林,也在長沙;還有因《西望茅草地》《飛過藍天》連獲兩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的韓少功,以及因《白色鳥》剛獲了當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的何立偉,也都是長沙作家。

那時,年輕不更事,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在會間,上下翩飛,跟一個個仰慕著的作家激情滿懷地約稿。會議十分熱鬧,一方麵幾乎全國所有的文學期刊都來參會,同時聚來了湖南以及全國其他省份的知名作家,還有當地眾多的文學愛好者。賓館裏人進人出,不少房間都有幾個編輯和一大幫作者在聚談著。那時候,阿城的《棋王》剛在《上海文學》發表,還沒大熱,但已在文壇內被熱議著,一起參會的《上海文學》編輯肖元敏,她剛責編了那篇稿子,來拜訪的當地作者,眼睛放亮地看著肖元敏談《棋王》。

文壇盛事多,各期刊的文學筆會,也是不斷聚在全國各大名勝之地。文學期刊的編輯們,就跟後來熱鬧起來的記者們一樣,在全國各個文學會議間穿梭。作為編輯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組稿。1986年初春,負責兩廣兩湖稿件的我,再次來到了長沙組稿。其時,既是想要拜見湖南的幾位重量級作家,也還想見一下剛因短篇小說《阿梅在一個太陽天裏的愁思》以非常獨特的超現筆法引起文壇極大關注的殘雪。而同時對當年長沙的刊物《創作》前身《新創作》中的編輯,像賀夢凡、張新奇、田舒強,包括與他們齊名的駱曉戈等,以及當年因韓少功曾在工會刊物《主人翁》工作,在那裏的編輯們,也都是我耳熟能詳並想要去拜見的對象。不料想,卻因感冒突發心肌炎,被其時接待我的還在《芙蓉》做編輯的蔣子丹,費心安排,由湖南美術出版社一個副社長護送我回鄭。

兩湖兩廣頻繁地組約稿,曾見到一大批作家和作者朋友。記得1984年12月,從廣州一路組稿到深圳,在廣州的廣東作協見到了因短篇小說《我應該怎麼辦》獲全國優秀小說獎的作家陳國凱,未見到幾度獲了全國優秀小說獎並有中篇小說《南方的岸》被廣泛傳閱的作家孔捷生,但又見到了以寫粵地文化見長的作家廖琪,而由剛從《花城》離職的我的大學同學介紹,見了年輕的李蘭妮。告別了熱情的《花城》雜誌社同行們,當聽說那時因一篇《桔紅色的校徽》而走紅了文壇,現在已是香港作家的黃虹堅女士,正在蛇口工業區任職體驗生活,就又跑到了蛇口工業區辦公室去拜見她。當走出她的辦公室,乍然見到了夕陽下,有一整麵的在內地還尚未見到的高大寬闊的玻璃幕牆,映著強烈的夕輝,背襯大海,那一種壯闊和熾烈的燃燒,讓人一下激情澎湃,對文學和生活充滿了憧憬。其時的文學,一如那次在深圳中英街。偶遇的哈爾濱一個雜誌的攝影記者,一起猛購改革開放初期才剛能見到的美國正宗可口可樂,也一如在深圳蛇口工業區展區,才剛能親手觸摸到的香港的摩登時裝,正新鮮而熱辣地紅火著。

我們雜誌自己辦的筆會,也頻繁不斷。省文聯當年在雞公山租有一個八號別墅,常年有作家和雜誌社在七八月暑期,在那裏避暑寫作或開筆會。記得1985年暑期的一個筆會,聚來了省內外一批知名作家,白天或在各房寫作,或一起交流談文學,晚間則在別墅的廳裏,看電影錄像、舉行舞會。參會的作家楚良,因發表一篇《搶劫即將發生》獲全國優秀小說獎,他被作為人才引進,由農民成為國家公職人員,由文學而改變了命運。這在當年的文壇,是普遍的現象。火熱著的文學,也慷慨大方,不吝給文學愛好者以福利的。相反,年輕時因喜歡文學,大學未畢業就退學,到城郊體驗鄉村生活,又因被政治問題牽累進了監獄,轉而又成為盲流的作家田中禾,他剛發表的一個短篇小說《五月》,將獲還尚未獲全國優秀小說獎,他對文學的虔誠,使所有參會者慨歎。他手不離那時對整個文壇將產生了的巨大影響還未見出時的《百年孤獨》,見人就談。《百年孤獨》對中國文學的影響,也在那個筆會上剛剛顯露著。而連雲港海濱的筆會,一幫年輕的作家,生出各種故事。文人無形,尤其文學繁盛之時,文人的自我感覺良好,也是文學的一種勃勃生氣吧。筆會的幾天裏,作家楊東明一首接一首唱盡了費翔的歌,就像是手執著“冬天裏的一把火”。

《莽原》文學獎麵向全國作家,一連舉辦了幾屆。首屆的獎項即有作家劉恒的處女作《狼窩》。還記得其時任《莽原》編輯的作家李佩甫,從北京拿回劉恒《狼窩》小說稿時的興奮之情。《狼窩》的手稿,是寫在一個方正的筆記本上,鋼筆字工整規矩,一個緊挨一個,不見塗改的亂象,若保留至今,則是非常珍稀的手稿。《莽原》有一屆的頒獎,放在了三門峽市一個風景區舉行,那則是我終生難忘的。因適逢我懷孕近兩個月,而孕婦在懷孕三個月之內,是最易流產的。我則因之前已接到父親當年所在的學校清華大學校慶的邀約,代已故的父親參加校慶跑到北京去了。並又在短暫的時間裏,到軍藝組稿,又隨顧城、劉燁、英子共同的朋友文昕,在月壇北街,拜見了中學時讀罷《豔陽天》內心非常崇拜的作家浩然。回鄭州時,已非常疲累,而麵對《莽原》行將的頒獎活動,卻一點兒也未冒出過請假的念頭。當頒獎完畢,又去雜誌社在義馬煤礦舉辦的另一個文學活動。到那裏,火車是半夜一點鍾,差一點兒晚點,我們一行從一路顛簸的吉普車上下來,一路跑進了火車站,結果此行活動結束,一回到鄭州即流產了。醫生惋惜地說,十個像我這樣的,九個也會流產。這次流產,對我此生的身體產生了很大的影響,這也是如今說起來,以為很應該避免的事情。

那時,對於文學的情懷,也一如正興盛著的文學,正被激情燃燒著,無暇旁顧的。

商業大潮來襲下的應對

多年前,商業對文學最初的影響,還是伴著十分的驚訝和興奮的。很清楚地記得,當時,我們省文聯緊跟時代的大潮,在1985年創辦的《傳奇文學選刊》發行近一百萬份。後來才知道,當時文聯有不少部門的人,都加入了那時《傳奇文學選刊》的發行大軍。那時是隻要有《傳奇文學選刊》,轉天拿到火車站去賣,就可以賺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