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而建的湯池裏,此時僅暮影一人,她反身一手搭著池壁,一手支著下巴,開始審視起四周來。湯池麵山的一側,是一整塊透明防霧玻璃,如果是白天,定然是一片蒼翠的竹影,此刻夜幕深沉,倒失了這一番好景致。湯池用磨光了的石子堆砌,形狀極為不規則,池壁蜿蜒,倒還能環成一個圓弧。女湯內種了些綠植,三三兩兩,仿佛原先就生長於池壁周圍,石板鋪就的地麵光滑而平整,一塊一塊,全都避開了它們。暮影看著眼前的這星點蒼翠,覺得很是舒心,歪歪頭,竟有了困意。
女湯的隔壁就是男湯,顧修然泡好溫泉,換了身休閑舒適的衣服,從男湯裏出來,未走出幾步,隱約聽見女湯裏有些動靜,轉身便見劉姨從裏頭驚慌失措地跑出來,見了顧修然,仿佛見了救星般,拉了他就往女湯裏去,“暮小姐暈倒在裏頭,我拉不動她。”劉姨話還未說完,顧修然已先她跑了進去,待劉姨趕到池邊,顧修然已重新用幹浴巾裹了暮影,抱在懷中了。
暮影是被顧修然一路抱回房間的,待他將暮影放在床上,還未來得及再看一眼,便被劉姨推出了房間。
屋內,劉姨為暮影擦幹了身子,掖好被角,這才開了房門,“你放心,沒事了。”
顧修然靠著欄杆的身子陡然鬆了幾分,點點頭,讓劉姨先休息去。
劉姨出來時,並未將房門完全帶上,因而此刻虛掩著,透過縫隙還能看見屋內暖暖的燈光,顧修然站了一會兒,起身想要把門帶上,可手剛一觸碰了門把,就不自覺得推開了去。
屋內隻餘了一盞床頭燈,暮影側頭在床上躺著,頭上的發髻紮得結實,他看她轉了轉頭,似乎覺得發髻礙事,於是伸手想要扯掉它,許是睡夢中的緣故,她用不上多大勁,扯得毫無章法,發髻未鬆,反而讓被子下滑,露出了光潔的肩膀與鎖骨。顧修然側身在床邊坐下,俯身為為她解了發髻,鬆散的長發鋪展開來,暮影舒適的轉了身子,被子瞬間就滑到了胸口處,春光乍泄。他微一愣神,抬手將被子掖好,暮影的耳根陡然紅透,顧修然笑言,“你現在才害羞,是不是遲了點。”
話音剛落,暮影便掙開了眼睛,她瞪了瞪眼麵前的人,兀自拾了拾被子,把身子完全擋住。
“不服氣?”顧修反問她,見她臉上的酡紅竟比剛剛又豔了幾分,伸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又試了試自己的,這才放心下來,“若不是劉姨進去巡視,你是不是打算睡到天亮?泡溫泉是這樣泡的?”
顯然,顧修然說的重點和暮影此刻心中所想不同,她避開他的視線,隻呐呐說了三個字,“你出去。”
這下顧修然算是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了,順了她的意,起身離開,嘴裏還不忘喃喃一句,“也沒什麼看頭。”卻不想身後一個枕頭徑直砸了過來,“混蛋。”
“我其實沒……”顧修然轉身去撿地上的枕頭,話未還說完,剛一抬頭便又吞了回去,他該是沒想到她會哭的。
盈盈淚光溢滿了眼眸,而後順著臉頰顆顆滑落,暮影哭得無聲無息,倔強地瞪著他,隱隱地含了幾分委屈。
“你在氣什麼?大不了我也讓你看回來?”顧修然說著在床邊坐下,他其實很冤枉,當時那樣慌忙,他不否認他看了,但不是沒看清嘛。
暮影自知這樣撒氣確實很沒道理,顧修然連她生氣的點在哪裏,都不知道。她怎能告訴他,她是在氣他對自己太好,她是在氣自己守不住心!她扶了扶被子賭氣般道:“你也沒什麼看頭。”暮影這話說著絲毫沒有害羞的意思,顧修然看她表情淡淡,表現出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不禁笑問:“你這是在報複我剛剛說的話?”
暮影臉頰處的長發已亂成一團,顧修然終是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了理,見她乖順了些,這才笑開,“你也太小氣了點。”
暮影看著他,心裏的聲響又如擂鼓,她暗道自己不該,明知現在不是時候……她側身避開顧修然的注視,淡淡道:“很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屋內的燈光柔和得恰當好處,暮影背對顧修然的身影卻帶著幾分抗拒與冷漠。
“嗯。”他沉聲回答,臉上的表情卻漸漸沉了下來。
顧修然出了房間,屋外隻有廊燈還散發著微弱的光,山夜靜逸,他站了一會兒,心中越發煩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