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我記得百年前,你見著我的時候,穿的是一襲青衣。素女今日來見你了……你看我這身溯雪霓裳,和百年前的,是否一般無二?”
老者的眼中沒有驚訝,沒有傷感,甚至於連雪天穹之下揚起頭來時的那一絲悸動也早已消失不見。
“不是百年前,一共是九十七年零十一個月又五天!”
“那時候,你的衣襟上繡著一朵粉白色的梅花。”
女子驀地低頭,順著老者的目光看去,自己左胸之上繡著的,是一隻小小的淡金色鳳凰。
“我仍穿著青衣……”
“不過我已經沒有力氣,抖落染白這青衣的雪了……”
大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有些嘶啞,有些滄桑,甚至有些雲淡風輕。
於是乎玄天素女那一對任何人看到,都會自慚形穢的眸子裏,便掠過了一絲淺淺的惋惜。
不是悲痛,不是久別重逢的欣喜,也沒有愧疚,唯獨隻有這麼一丁點兒的惋惜。
在這樣兩個人的麵前,連雪天穹之巔的獵獵冷風,都帶不出分毫聲響來。以至於在他們兩人都不說話之後,這碩大的雪天穹之巔,便出現了長時間的寂靜。
“看上去,你已經快將我從記憶裏剔除了。”
玄天素女的眼底分明沒有流露出半點傲慢,但當她眸子裏的惋惜之色散去後,便仿佛從瑤宮仙子化為一隻翱翔九天的鳳凰一般。
不傲也傲。
“我從未曾忘記。”大長老目光裏,終究隻剩下了落寂。
“哦?”玄天素女微微挑了挑那如春山般的眉黛,整個人便站在了大長老的麵前,兩人之間,已經不足一丈的距離。
那隨風揚來的,似蘭似麝的淡淡香氣,不經意間,便似乎蔓延遍了整個雪天穹之巔。
可大長老這一次,卻並未如同九十七年又十一個月前那般露出半點迷醉之色。
他眸中逸散出來的光芒,反而越發澄澈。
“我不過是突然想通了而已。”大長老就用一種仿佛麵對著一株草,一朵雲般的目光,靜靜的看著這個隻比自己矮了小半個頭,但卻足以令天地黯然的女子。
他的目光沒有分毫閃躲。
因為這天地間,沒有他慕容雪不能直視的人或物。
“突然想通了。”玄天素女輕輕的重複了一邊,終於是淺淺笑了笑。
於是連洋洋灑灑的飄雪,都仿佛因為這一絲淺笑而滯在了空中般。
突然想通了……不過五個字而已。
但大長老總結出這樣一句話,卻整整花了九十七年的時間。
“我本以為,你不會再來。”
兩人就這樣深深的對視著,直到茫茫的風雪將玄天素女滿頭的青絲,都稍稍沾染上一抹白色後,大長老終於是輕歎了一聲。
“你不信我?”玄天素女眼底泛起一絲異色,旋即道。她的聲音,沒由來的帶上了一抹冰寒刺骨的冷意。
“……也許……我該叫你洛靈昭?”大長老咧嘴笑了笑,似乎不想再提起往昔的事情一樣。
若他不信,可會苦等九十七年?
如枯木般的嘴唇咧開後,卻是露出了滿口雪白的牙齒。
玄天素女周身的刺骨寒意驀然一頓,旋即斂去。這個令天地黯然失色的女子,終於有了那麼一瞬間的失態。
“原來如此。”玄天素女的眼睛微微眨了眨,片刻之後,她終歸是放棄了辯解的打算。
也許她自己也明白,麵對著這樣一個想通了的老人,或許無論怎樣的辯解,都是那樣乏力。
“……不要告訴我,你讓我來此,僅僅是為了再見我一麵?”大長老似乎是在等她辯解,又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反應,當玄天素女說完那四個字便再無反應後,他方才緩緩道。
“為什麼不是呢?”玄天素女又是露出了一絲淺笑,麵對身前的這個人,似乎她便止不住自己的笑容了般。
“也許你覺得我會死。”大長老仿佛被這一絲笑容吸引住了似的,直勾勾的望著她那一對清冷的眸子,平靜的說道。
玄天素女抬起凝脂軟玉般的皓腕,輕輕用手指撩了撩額前那一縷發梢,然後細細的,從頭到尾般再度打量了大長老一番。
“我覺得。”玄天素女一邊點著頭,一邊吐出這三個字來。
若誰觸碰到她那微微開合的粉嫩櫻唇,便會覺得,這雙唇在言語間,仿佛貼上了自己的耳畔一樣,嫵媚而又妖嬈,還帶著一絲涼意?
大長老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發覺這涼意竟是一顆冰晶帶來的觸覺。
“可我今天不會死。”大長老將這一顆沒有融化的冰晶彈走,而後嘶啞著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