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人抵達泉州的時候已是八月,一年前地震與風災的痕跡猶在,但不屈而求活的人們還是在災後堅強著。
毀掉的橋、城牆、塔和寺廟正在修繕,孫元化等人手中有從徐光啟那裏拿到的推薦信,略微一打聽便知道了那些人的住處。
起這些人的時候,泉州的不少百姓連連稱讚,其實做的事並不多,但比起什麼都不做總歸能讓人記住。底層的人民從來都是這樣,有時候隻需要鬆開他們脖頸上繃緊的鎖鏈一點點,或是多施舍給他們一點殘羹冷炙,他們就會心存感激。
十幾人按照眾人的指點,找到了當初曾經施粥、收治瀕死之人,如今已經建起了一座建築的地方。
遠遠看去,透明的玻璃閃耀著炫目的光澤,一幢二層樓一樣的石竹建築坐落在那裏,旁邊還有一排竹木結構的房屋,也都安著玻璃這種尚算是奢侈品的窗子。
施粥的地方還能看出痕跡,上麵用漢字寫著“糖煮綠豆水、夏日消暑多喝點淡鹽水以防中暑”之類的字樣,幾個乞丐正圍在那等著,似乎在等那些別人喝完水後剩下的苦澀的綠豆渣滓。
旁邊的一幢石製建築上掛著一麵黑白相間的旗幟,上麵寫著“救死扶傷、不問出處”八個字。
看到這裏,孫元化笑道:“怨不得那些人,隻要往這邊走,一眼就能看出來哪個地方是。果然與眾不同。”
眾人也都頗為好奇,玻璃的製作在這裏還是稀罕物,尤其是窗玻璃。但對陳健來,他在大荒城搞到了包稅免稅的鹽、修好了南安的運煤運河,八年時間工人的技術水平也逐漸提高,除去運輸和磨砂這幾道工序,價格實際上已經頗為便宜。
他這一次環球航行又不是為了賺錢,隻是打個前哨,船上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應有盡有,根本就沒考慮賣掉換錢賺取高額利潤的問題。台灣與泉州算是最後一站,下一步就是橫渡太平洋,尋找夏威夷作為中轉站,所以積存的那些東西基本都用在這這幾處地方,自然修建的別致不同。
這些建築沒花多少錢,大體上走的是以工代賑的路子。
隻不過這些建築別致是別致,在孫元化等人看來卻是少了庭院花草,終究落了下乘,而且還沒有門和圍牆,實在有些格格不入。
靠近之後,隔著玻璃看到那幾件臨近的木屋中坐著一些十一二歲的孩子,正在那抱著書本,似在抑揚頓挫地讀著些什麼。
孫元化頓時來了興致,招呼眾人不要做聲,靠近之後就聽到裏麵正讀些啊、喔、哦之類的字樣,透過玻璃看到前麵一塊木板,上麵寫著一些孫元化不認識的極為簡便的字,實際上是陳健很多年前弄出的切音。
他以為這是和恩師學習的拉丁文一樣的夷語,卻不想轉頭便看到另一間屋子裏木板上寫著幾個字。
看上去那幾個字有些熟悉,但是仔細一看又不是那麼回事,聽著裏麵的學生們正在念,他才算是明白過來上麵那幾個字是什麼。
看了一陣,忍不住嘟囔道:“這算是什麼東西?愛無心、學頭輕、體無骨、龜無腳……況且若開蒙,自有千字文、三字經,怎麼用這些怪字?”
正自嘀咕著,身後傳來一陣滴滴答答的腳步聲,聽著像是有人拄拐,回身的功夫,但見一個年輕人穿著一身青色儒衫,紮著方巾。
再往下看去,原來這人竟然斷了一條腿,左腿從膝蓋往下齊齊截斷,下麵安了一截木肢。
孫元化見這人古怪,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本地人。那些號稱來自極西之國的人,行為舉止透著幾分怪異。若是不信他們的三監之亂西渡扶桑的法,可這些人的旗幟便是陰陽魚,束發,交領……至少禮服是這樣的。若是信了,又覺得實在可笑,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