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個斷了腿的儒生先用南京官話打了聲招呼,又敘了表字,這才知道這是本地人。
了幾句,便到斷腿上,那儒生倒也不以為意,笑道:“去年大震,我的腿被壓斷了。也幸好這些人中有妙手回春之能,將我的腿切下,要不然如今命都沒了。舍了一條腿,換了一條命,倒也沒什麼,況且又有這樣的木肢,倒也不算是個廢人。”
孫元化見這人如此健談,也順著問了幾句,那人又道:“這些人中,還真有古書之中華佗的本事。用了一塊布捂住了我的鼻子,之後我便昏睡過去,大抵這就是古人所言的麻沸散吧。等我醒後,腿已經切斷了,又有兩人將血以鵝毛管灌入我體內,這條命總算是留了下來。”
“換血?”
“輸血。他們是這樣的。據他們那戰場之上常有瀕死之人,也都是用這樣的手段。不過我能活下來也是命大,之前他們就了,這地之間有肉眼看不到之陰穢之物,吞噬血肉,化膿流毒,能不能活下來隻能是盡人事聽命。”
孫元化實在是想不到這樣的手段,心中所想的那些東西便有萌動起來,心既在杏林中也能用上這樣的手段,或許真有安邦定國之用。
隻是想到之前那些被糟踐的字,心中又有些不滿,問道:“這幾間竹屋是怎麼回事?”
“學堂。都教些算數、自然、地理這樣的東西。這些人家中清貧,又錯過了開蒙的時機,科舉無望,隻是為了學些東西,以為將來安身立命。據日後還要教授木工、瓦匠、種植之類的東西。”
“立意是好的,隻是緣何不教聖人之言?再者這些人既是開蒙,怎麼不以千字文開始?”
那斷腿的儒生笑道:“兄台這就是笑了。這些人哪裏懂什麼千字文?他們都不會誦讀,又怎麼教授學生?隻不過當初這些人中的頭目也過,就地玄黃、宇宙洪荒……這千字文的開頭八字,便極難。他還問我,如今可懂這八個字?”
孫元化一怔,忍俊不禁道:“兄是怎麼回答的?”
“地宇宙,玄黃洪荒……我哪裏敢懂?那頭目又,夫子十五才有誌於學,這些開蒙的孩子既不考科舉,便認幾個字就是。等到日後到了不惑的年紀,再去考慮宇宙洪荒之事。”
“那就算學了這些字,又有何用?”
“你這些簡筆之字?嗨,那頭目窮人買不起筆墨,這簡筆字可以省許多紙墨錢。再者,既然不考科舉,無非就是識字罷了。他,治理下是士大夫的事,日後士大夫用正字,百姓便用這些簡字。若想考科舉,自然不會來此學習,來這學習的也無非是想日後能學個木匠、會計、算數之類的本事,日後出海求食罷了。”
“可是……”
斷腿的儒生笑道:“沒什麼可是的,兄台你想,若是家中有錢讀書的,誰不想考個功名?自然不會來這裏讀,因為自然、地理、算數之學,考功名毫無益處。而這裏的人就算學的是簡字,認的字多了,將來也能讀些聖人之言,總比連讀的機會都沒有要強不是?”
“兄台也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難不成白讀了?句讀之事,沒有先生,難道自己看書就能看明白了?我的意思是兄台可以在閑暇之餘教教這些孩子。”
儒生皺眉道:“我?我如今隻是雇工,他們讓我教什麼我就教什麼,混碗飯吃。你們這些精通聖人之言的,既不肯免費教授,又不肯讓別人教這些窮孩子認字,動動嘴皮子便讓我在閑暇之餘教教他們,你們怎麼不來?我如今斷了腿,就算學富五車也考不了功名,總得吃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