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圓白菜、黑天鵝(下)(1 / 2)

偶爾閃過的思考總是讓人困惑,就像是每個幼的孩子抬起頭仰望星空時想起的那些從哪來、到哪去、生於死、與地這些最偉大的人一樣會困惑的問題。

林曦心中的困惑,她以為隻是和漁民接近的人身上總會沾染上一些魚腥味一樣的感染,所以偶爾去思索社會與人,才會如此受折磨。

事實上,並非如此,他的困惑更源於一個思考之後更為本質的問題:物種的選擇與生存的傳承她已經看到了端倪,可物種是從哪來的呢?

曾經在涯海角,她告訴自己不要去思考任何大約是哲學的問題,但卻沒想到大道三千,殊途同歸,即便自己隻是去思索花鳥魚蟲甚至這些不會咬人的圓白菜,最終還要繞回到“從哪來”這個終極的難題。

這個問題太難,蘭琪解答不了,但卻可以解答關於奴隸的疑惑。

“人種的差異,並不能得出一些人必須要做奴隸的結論啊。”

“首先你要證明為了所有人的共同利益,一部分人當奴隸是最極好的選擇。然後還要證明那些人種的區別,導致他們適宜當奴隸。最終才能得到這樣一個看似很契合但實際上是建立在雙重假設之上的一個結論。”

“你所書寫的這些東西,與我們追求的東西並不相悖啊。我們不需要去證明人種是一樣的,隻需要去證明為了所有人的共同利益一部分人當奴隸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就行。我們所的平等,並不是印刷術印出的字一樣的相同,也不是基於這個基礎之上的。”

林曦哀然而又無奈的歎了口氣,搖頭道:“如果我不去想你們所想的那些問題,這些東西本就與我無關。但是,我擔心有一人們自認為自己通曉了地之間的道——就像是明白了園圃之上還有我的一雙手一樣,自認為能夠控製這雙手,並認為人和圓白菜是一樣的。”

“祖先的傳中,是盤古開辟地,那一刻起,道已存。別的學科我懂得不多,但就博物學這一點來講,我們知道了傳給下一代的遺傳、我們正在探索物種的守道而存。”

“隻剩下兩點,萬物的起源、萬物變化的根本。如果連這兩點都參透了、明白了,僅就博物學這一點來看,我們和開辟地的盤古又有什麼區別?”

“凡事總有利弊,可現在的人心,讓我看到的未來卻是一顆顆菜園裏的圓白菜和一雙雙懸在圓白菜頭頂的手。”

“就像你們所討論的‘尊嚴進軍’一樣,機器的出現是好事,但人們做好了迎接這些機器和分工大作坊這個時代來臨的準備了嗎?”

“想到這,我就恐懼。我們這些年走的太快了。我們看到了月亮上的凹凸山川、看到了顯微鏡下的滴水世界、想到了構成世界萬物的微粒原子分子、總結出了萬物之間的引力、算出了大氣的壓力、飛上了空、化合了肥料……一步步撕開籠罩在地之道之前的神秘的麵紗。而這一切不過十年的時間,人卻還是以前的人。我們,我們這些名為人的動物,真的做好了參透地之道、並且將其握在手中改造整個世界的準備了嗎?”

聽到這,蘭琪用一種少見的、帶著宿命論基調的話寬慰道:“或許,這是命運,躲不過去的命運。既然躲不過去,為什麼不早點讓這一切發生呢?想得太多,隻能踏足不前。就像我們的古老的故事裏的那樣,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我們要做的便是當年在草河邊將翠石冶成銅的那些人,當年在草河邊種下麥粟的人,亦或是當年那些研磨火藥的人。帶來了新的生活,也帶來了更殘酷的紛爭,這是躲不過去的陰陽麵。”

林曦沉吟了許久,沒有選擇點頭也沒有選擇搖頭,隻自己想去靜一靜,做到了遠處海邊的石頭上沉默著背影。

這是心結,別人解不開的心結。

…………

最終,林曦還是沒有選擇將那基本筆記密封好送回去,而是選擇裝好後隨身攜帶。

陳健沒有勸什麼,他知道這時候的勸是無意義的,那是一個獨立的有自己想法的女孩,並不是一個會為了愛慕之類的情緒放棄自己所有懷疑的一切的人。

林曦將那些筆記包好後,在某個月色襲人的夜晚,悄悄用一種帶有些許迷信或是推脫責任式的心態,對著月光盟誓。

“一直庇護著我們的祖先,創世開的盤古……我知道你們創世之初便定下了地之道,再也不會去管宇和宙之中的一切。但我還是想把這一切可能帶來的罪惡交給你們,因為傳祖先會無條件地庇護族群的每個人。如果……如果這一次繼續的航行,我沒有淹死在大海中,也沒有因為各種疾病而身亡,活著回到了故土,那我會發表這所有的筆記與猜測,這輩子再也不會去觸碰任何與人或是社會有關的學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