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被感染者(3 / 3)

這些潛在的炸彈怎麼解決?不是不能解決,那就是強製地主退回土地、否定收佃權,把這些炸彈扔回農村。

但是嗟遠山明白,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往往是最難的。誰來執行?靠地主舊勢力的官僚來執行?誰會革自己的命?而且有這樣的組織力和執行能力嗎?

理論上最簡單的解決辦法,永遠是最難的。

嗟遠山在閩城看多了墨黨的宣傳冊子,可以想清楚這個問題,因而也就如坐針氈。

閩城亂不亂,過得好不好,十年前和他無關。但現在,與他息息相關。

閩城就在那,誰的也不是,可南洋公司的股票、銀行的現金、河穀紡織廠的工廠股份、銀行的貸款利息……卻是他自己的、合閩城思想下的法的。

閩城在別人眼中是座城市,在他眼中是一支可以爬的更高的梯子,如今卻有人想把這梯子折斷。

他就算辭了官,隻要閩城的議事會製度和資本體係不倒,搖身一變就是南洋公司公開股東和銀行家,靠著這些年的名聲混個議事會的委員長都沒問題,這權力不是來自中央而是來自閩城。

可現在,閩城一旦完蛋,他的政治前途也算是完了,就算這時候逃出去這是一場叛亂支持軍隊鎮壓,自己還剩下什麼?

背棄了閩城,必將失去了閩城體係授予的權力;閩城這些年的問題他沒有及時反動,失去了來自上層的權力。

他也終於明白,當他來到閩城,收了南洋公司和陳健讓他貸款入股的建議後,從那時開始,資本的毒瘤就已經開始將其吞噬、腐化。

他也明白過來,陳健當初哪有那麼好心送他南洋公司的股權?南洋公司的主營業務是貿易,不是統治權地租和武力搶劫,而且是以閩城發達手工業和初始工業為起點的轉運貿易。如果當初入股的是一個以權力壟斷的搶劫和地租為盈利手段的公司,閩城什麼樣也不會影響到他的利益。

是的,墨黨還沒能力對抗整個舊世界。

但卻可以在臨死前把閩城的新體係瓦解,拉著閩城所有新興的、與地租無關的新階層去陪葬……

於此時,地租保守、貿易激進;地租沒有上下遊、貿易牽扯手工業;地租和權力綁定,最守舊;資本和權力綁定,最無恥;地租為主,城市亂成一團都和他們沒關係;資本體係,城市一旦亂了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跳樓跳河吞火柴頭。

此時人格化的資本可沒地方可跑,墨黨可以跑那是因為他們從來不是以盈利為第一目的,他們的人格暫時還是理想和信念……

從南安初見到現在,用了將近十年的時間,無孔不入的腐蝕,終於把嗟遠山腐化成了一個舊帝國的“蛀蟲”。

舊帝國的權力已經和他無關了,他已經有了新時代權力中最重要的東西——資本和名聲。

外麵不斷傳來的槍聲和喧鬧聲將嗟遠山的目光從那幾本墨黨和進步同盟黨派宣傳的冊子上挪開,幾個人急匆匆地跑進來彙報道:“郡守,閩城的市民和墨黨的人要麵見您。墨黨那邊四百多人帶著槍,還有三門大炮。”

到大炮,回報的人麵頰稍微扭曲了一下,遞上來墨黨剛才遞上去的幾張文書道:“他們,這些大炮都有合法程序。一門名義上軍方委托陳健幫著測量彈道的,這上麵有軍方的印章;一門是陳健申請嚐試用一種新的鏜床來鑽炮筒以承受甘油炸藥做發射藥,工部批複的,走的合法程序;還有一門名義是測試不用鏜床直接用甘油炸藥能不能嚐試發射的……”

嗟遠山接過那文書,連看都沒看扔到一邊。

平時有炮,誰也不能什麼,這個節骨眼上給自己看著三張文書,是不是合法的,不取決於這些文書,而是取決於自己將要什麼。

合法?墨黨那群從不諱言造反有理的人會把舊的法當回事?

嗟遠山被氣的笑了出來,這是他今年聽到的第二個笑話。前一個是年初聽幾個人請願教化世人信教便可下太平再無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