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遠山也是個果決之人,事已至此也無需多想,不可首鼠兩端,大筆一揮簽上自己名字,蓋上了閩郡郡守之印信。
隨即又手書一封,叫人前往軍隊那邊問清楚情況。
問清楚、或是問不清楚,都需要時間。
墨黨則根本沒有管這些程序,這批原本準備在極端情況下炮轟郡守府的武裝人員根本不等查清楚情況和三份文書正式生效,直接在郡守府前整隊。
踏上那些出租用的馬車,拉動著大炮和四百名武裝人員,踏著平整的路麵,朝著槍聲最激烈的地方狂奔。
那三道被嗟遠山簽字且蓋上印信的文書,迅速被人抄寫了數分,按照不同的街區和對閩城的了解,快速傳播出去。
越來越多的激動的市民、墨黨的成員、進步同盟其餘黨派的激進年輕人、一些受益於收容工廠建設的原無業者聚攏在郡守府的前麵,越來越多。
多,卻不亂。
墨黨的組織能力在這時候發揮出了極限,那些年紀不大的測繪學校畢業的年輕人開始組織起這些激情的市民,那些曾經組織過慈善社、紡織合作社、救濟會的人成為了然的熟人;那些組織過礦工請願、運河修建、龜島鳥糞石開采和燈塔建設的人,成為了然的組織者。
幾匹馬車轟隆隆地趕來,大量的木箱被劈開,一捆捆的燧發槍和配套的鉛彈火藥包拿出來,優先發放那些有過軍事訓練基礎的市民和黨內成員。
而剩餘的市民們,則發了大量的修建運河和道路的工具,他們不需要直接和對方交火,而是按照很久前就已經畫好的地圖,修築街壘,顯然是早有準備。
旁邊有一支鼓笛隊在奏諸如《一條大河》之類的古老歌謠或是最近流行的國人共和歌,有人在那不斷地宣講,引來一陣熱烈的叫好聲。
這些人並不是亂哄哄地自發地衝上前去,而是在這裏暫時等待和整隊。人逐漸增多,那些原本恐慌的心態也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安定下來。
恐慌,已經在人多的心理安全和宣傳隊的宣講下,變為了一種為平定叛亂的自豪和激情。
嗟遠山站在那裏,仍舊被人視作英雄,可並沒有多少人圍繞在他身邊。
那些不斷湧來的、帶著特殊的黑色袖標或是墨黨特製的那種帽子的人,才是這些亂哄哄的人群的中心。
他們就像是夏一團團扔在地上的腐爛的肉,將一群群的蒼蠅拱衛在中心,看似散亂,但仔細看就可以發現那是一圈圈的有秩序的、而非亂哄哄的一大團。
那些沙啞著嗓子的演家、進步同盟的一些舊日盟友,則是這群混亂人群的心髒。不斷將暗淡的、靜脈的血,變為熾熱的、鮮紅的血。
嗟遠山抬起頭,沒有看向槍聲響起的地方,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更遠處聳立的墨黨中央黨部。
郡守府附近,人們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隻是憎恨那些專營權、包買商、免稅階層的富有激情的資產者年輕市民,他們要的隻是舊體係之下的公平。
他想:遠處那片閩城的第一批磚樓框架房、被改造的貧民區、那些聚集了對不公的一切充滿了仇恨的,被墨黨靠救濟、組織和社區住房滲透的如同篩子的地方,又會是什麼樣呢?他們,也隻是唱隻有激情而無仇恨的國人共和歌嗎?
唱激情而無仇恨的共和歌,可以合作。
唱追本溯源的階級歌,終究是異路人,將來有機會還是要鎮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