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子漫不經心撿著棋盤上的黑子,表情看上去風輕雲淡,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內心的憤怒。
越是憤怒,也越要冷靜,可她娘的就快憋壞了!
她做了那麼久的局,算計了孟家,玩壞了喬家,還攛掇了大理寺少卿做死了香火鼎盛的蓮華寺!就想著能幹幹淨淨脫身,從此大家不拖不欠,一拍兩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沒想到啊,辛辛苦苦熬出的一鍋粥,就被一粒老鼠屎給毀了!
孟南微真是連掐死傅瑤英這個攪屎棍的心思都有了,她當自己是在玩過家家的遊戲,離了這個再找另一個?
在這個名節大於天的朝代,浸豬籠真是分分鍾的事。
孟南微不可遏製升起一種拖著傅瑤英掄幾拳頭的衝動,但她死死抑製住了自己的這個念頭。
人家有個當大官的爹,她有什麼?孟家人不給她拖後腿就該燒香拜佛了!
這個時候,孟南微才深深感到了束手無策的痛苦,她試著呼吸幾口氣來緩和胸腔間的滯悶。
很好,放鬆。
事情還沒有那樣糟糕。
她暗示著自己,並盡量讓表情顯得自然得體,輕柔對女官說,“準備朝服。”
女官肩膀一哆嗦,忙穩住身子下去了。
主子剛才一刹那的表情,猙獰得就像吃人的地獄惡鬼。
孟南微的動作向來雷厲風行,她甚至連慕容少昊都沒通知就利落趕往了皇宮覲見,是想在事情還沒有傳開之前請求和離,先取了個口頭承諾再說。
但上天並未眷顧這個可憐人。
宮裏的至高掌權者早就收到了風聲,所以拒絕了孟南微的求見。
跪在宮殿門口的白玉階上,孟南微的表情有一瞬間顯得很絕望。
這天晴日映白雪,本是明朗燦爛的天氣,她唇上的顏色卻蒼白至此。孤零零跪在雪地裏,任憑肩頭落滿了刺骨的雪色。
從一出生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是不受歡迎的。沒有疼愛,沒有溫暖,她守著一個從來隻會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癡情娘親。五歲後,她也走了,就剩自己一個人。
不哭,她告訴自己。
眼淚是懦弱者的武器,而她,從不需要這些。
所以,她不學歌舞書畫,她不識女紅婦德,她隻能被罵作鄙俗婦人。
可她也不想啊。
她是個沒人疼沒人寵的小孩,自己若是不立起來,誰還能幫她?誰也不知道,大冬天裏,一個還沒桌子高的小豆丁,就著盞小油燈,搓著手,一個字一個字瞅著那令她小腦袋發暈的大塊頭著作,無論春去秋來,無論寒來暑往。
有時候她真想往湖裏一跳就完事了,跟她那短命娘盡早團聚,免得活受罪。
可——憑什麼?
憑什麼她就要承擔所有的錯誤?憑什麼她就不能像個閨閣女孩被嬌養長大?憑什麼——她就得被踩在泥底下?
那些清苦的夜裏,她發狠著汲取著一切她覺得有用的東西,她發誓遲早有一天要出人頭地!
可為什麼,她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孟南微麻木站著,腿已經僵了還不自知。那守門的太監覺得不忍,上前輕聲勸她離開,說是陛下會給她一個交代。
交代?什麼交代?
眼下的拒見不是最好的言明了嗎?
年輕女子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