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藍小玉坐在上麵幹什麼呢?
趙遠信時常會來喚她下去吃東西,拿著小甜點在樓下晃蕩,趙遠信這老頭子一定是擔心死自己了。
但是藍小玉卻什麼也不想做、不想說。
空氣的動蕩,令她心頭一壓,終於開了口:“那邊有棵老樹,我小的時候它就在了,樹上原本有一窩野鴿子,夏天的時候孵了顆鴿子蛋,那段時間風雨總是很大,我以為鴿子蛋會掉下來,後來才發現,那隻小鴿子每一晚都要用翅膀抱著那顆蛋。”
野禽尚且如此,何況生而為人。
“藍小玉。”夜闕君的聲音從一側傳來,清清淡淡,夜露順著空氣爬滿了四周。
藍小玉這幾天很少開口,她甚至沒有大哭大鬧,竟然……竟然沒有一點應該表現的痛苦和悲傷,她隻是坐在哪裏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如果今夜不是他到來,她還是會繼續下去。
夜闕君也坐在她身側不再開口。
一個人表發憤怒和哀痛的方式很多,暴怒、脾氣、哭嚎、痛苦,但你問一個人為什麼沉默,無話可說,無言以對。
有什麼比沉默更令人深感無奈和哀歎。
沒有。
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
連一個字眼都不需要責問,因為她知道緣由,無法愛無法恨,父親或者母親這樣的詞彙在十幾年來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朝一夕,擁有與失去間,就仿佛一場夢。
黃粱一夢。
短促而虛幻。
不,這是充滿了虛偽和欺騙的感情,隻有願意上當的人才會受騙。
藍小玉的眼神從屋簷望向星辰:“我是傻瓜嗎?”她問的很輕,“所有人都看出來了,為什麼我會信?”她嘿嘿的笑,“我為什麼要相信一個十多年都了無音訊的母親會尋找失散多年的女兒?”
她隻是自說自話,並不需要人回答。
“傻啊。”她努努嘴,又聳聳肩,“為什麼要相信她會是我母親,為什麼……”她頓了頓,像是咬了咬舌尖才說出口的話,“為什麼,她要是我母親。”不是該多好,不要來找我該多好,不要管我死活該多好,為什麼,因為,尋找是為了另一種結束。
藍小玉,你為什麼十六年前沒有死?!你知道我有多痛苦?!
她怎麼會知……她才是那個被拋棄了十六年的人,她才是那個十六年前就被母親殺死過一次的人,為什麼?為什麼還要來責怪她,沒有死?!
一個人活著是錯嗎?死了又是錯嗎?
為什麼,母親的殺害變相的淪為自己的死罪和詛咒的理由?!
藍小玉,我詛咒你,生母生父的死來詛咒你……你這輩子都會不得好死。
為什麼?我不是您的女兒嗎?
為什麼……要迫不及待的殺死我……
那個晚上的一切隻要去想,回憶就不會間斷,它們一擁而上,無處可逃。
“我這麼喜愛她,”藍小玉冷笑了一聲,夜風就將眼眶裏的溫度拂涼了,“她心裏沒有我,我知道。”
“你恨她嗎?”夜闕君低聲問,他知道這個問題愚蠢又矯情,可是卻忍不住想問一句。
藍小玉沒有猶豫,隻是搖搖頭。
那個女人的心裏隻有父親,隻有對父親變態的愛。
可是……愛是錯的嗎?
愛沒有錯。
那麼對於母親和孩子呢,沒有愛,怎麼有恨。
章白安對自己隻有恨卻沒有愛。
這讓她想起南初彤止不住的眼淚求她救南浩,她想起宋曼雁在佛前平心靜氣的為自己的女兒祈福禱告,她想起鄭鈺無聲點頭後眼中的血絲。
大悲無言,真是大悲無言啊。
隻是章白安用這份太過濃烈的愛燒毀了自己,也燒毀了母女之情罷了。
而藍小玉呢,藍小玉本來就沒有享受這份感情的資格,十六年前就沒有了,十六年後,這就是虛妄。
何必要對一個虛妄產生依賴。
那是錯,苦海無邊的錯。
藍小玉眨眨眼睛:“我覺得自己挺差勁的。”她呼出口氣,想故作一些輕鬆的姿態,畢竟過去這麼多日子,再不振作起來,趙遠信恐怕也要和她一起坐著了。
“現在才發現?”夜闕君老神在在,根本就是不給她麵子嘛。
現在還要懟她?!
藍小玉紅著眼睛呆呆的瞪著夜闕君,突然嗷嗚一聲就埋在手臂裏哭了起來。
毫無預兆,毫無緣由。
這下夜闕君還真有點手足無措,哄鬼沒有過,哄人更別談,他當了這麼久的冥司還真沒幹過著檔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