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
是藍小玉唯一的感受。
仿佛有著巨浪滔天撲麵而來,水流觸碰的力道掩蓋了方才那蒼茫亙古的聲音,似被突地戛然而止。
那海澤如傾盆之雨覆蓋下來時,她有著最壞的打算,做著最後的心裏準備,水波“嘩啦”一下,直將那小姑娘打的翻滾在一旁卻沒有臆想中的那種衝擊與壓力。
好像一場輕薄的雨,將人淋濕澆透,藍小玉趴在地上還沒緩過神來,她臉上身上的血漬被衝刷的氤氳了開成了詭異的紋路,頭發幹癟癟的全部黏貼在臉龐。
她勉強偏過頭去看身旁那些樹木花草,輝光下還淌著水珠串子,那證明藍小玉並非幻覺,空氣中的清冽瞬間被擴散,叫人分不清是因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雨,還是因為周圍那些花草青葉。
那氣息好像穿梭蔓延在一切可以遊走的角落。
好像夜雨清荷下的露水。
藍小玉心頭猛然一跳。
她顫巍巍的抬起臉去看。
試圖看清楚自己的前方,有著誰。
清光在雲層間細細落下,隔著一場雨後朦朧的霧漬叫人看不真切,仿佛一切都被遮擋在一層霧紗之後,可她至少還分辨得清。
虛幻的景致後,有著水墨一樣的疏影。
“夜闕君……”她下意識喃喃了聲,也不管要不要再看的真切,藍小玉掙紮了一下,腳卻還是打了個滑,還沒爬起身就“啪嗒”跌回了水漬泥濘中,“夜闕君!”她的聲音不夠響亮,甚至帶著幾分難耐的沙啞。
時到如今,她還能活著,還能說話,大概已經不易。
那身影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仿佛就是那麼靜靜的看著她,看著她如何掙紮如何徒勞,又如何渴求。
藍小玉的指尖在泥水裏狠狠抓了一把,連指甲中都陷了不少砂石,可她毫無知覺,她曲著膝蓋也不管身上是血是泥踉蹌著站起了身。
她重重的喘了口氣,還兀自的笑了起來,就好像終於等到、見到無論如何也想要抓到的東西,好像那倒影在薄霧後的身影,就是僅剩下的一切。
藍小玉伸出了手就向前踩了出去,“啪嗒”,她踩在小水潭中,濺起了泥水。
“夜闕君。”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
突得,幾乎是同時從兩旁穿梭出的藤蔓一下便纏繞住了她的雙手,那些藤蔓早已枯死,灰白色的倒刺瞬間就紮進了藍小玉的手臂和手腕中。
藍小玉疼的倒抽一口氣,整個人被那力道鉗製的拉扯下,“咚”的一下就跪坐了下來,她的雙手被老藤蔓拉向兩邊,很顯然,它們不會讓她再往前走哪怕一步。
倒刺似能紮進血脈沿著血液肆虐,所到之處無不是傷筋動骨般的刺痛。
沒有一丁點的綠色,枯萎的枝椏有著腐敗的氣息,“喀啦喀啦”的卻像有著生命盤踞在她整條手臂。
那是種突然而來的感受,這是一條死亡之路,藍小玉有那麼一瞬,看向藤蔓所來之處,巨大的山體壓下黑暗的身影,那不是山,或許說,墳塚更合適。
巨大墳塋中枯萎的藤枝,充斥一切的亙古荒涼的靈音,就像一個被人遺棄的無所葬身的世界。
仙聖之墓。
“踏”,清晰的落步傳來,金絲銀線在水墨衣袍上的遊走如魚得水般,長發和長袍落地逶迤蜿蜒,拖曳過青草,也沾染過塵埃,卻唯獨不帶露水痕跡。
他眼神默然,如同琉璃灰燼下最後的光彩,亦是孤月邑空、疏雲風荷,可是眼中沒有任何的波瀾,高高在上、點塵不驚,他看著藍小玉與看著任何的景色都毫無二致。
金絲銀線都在流淌月華的斑駁。
他似隻是在用眼神索求,她是因何來到此地。
沒有驚愕、沒有喜悅,有的,隻是質問。
藍小玉有那麼一瞬是被他這樣陌生的神情所震懾,她稍有瑟縮的遲疑了兩分:“我來找你……”她頓了聲,那音色著實不好聽也不清晰,“我來找你。”她又重複了一次。
“如何?”他開口了,聲音好像長夜中清露從葉片落地之前滑過的軌跡,並沒有因那小姑娘滿身傷痕和癡心妄想所動容。
他眉目如畫亦如霜,仿佛在說,既已見到,自當離去。
不是的。
藍小玉的胸臆間似有什麼千斤的巨石壓抑的喘不過去,她想要撲上前去,可但凡她有一丁點抗拒的心思,那手上的藤蔓就好像未卜先知般勒緊了她的手,枝蔓枯刺紮進了皮膚,血肉模糊。
她能感覺到嗓子裏的幹澀也同樣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抖和那些微弱的恐懼卑微,卻在落出字眼的時候變的堅定不移:“我來帶你離開。”
那分明是死死咬著舌尖才能斷續卻清晰的字句。
我來帶你離開這裏。
夜闕君的唇角微微泯了下,竟然刹那笑了起來,那是藍小玉不曾見過的笑意,輕蔑又帶著不敢置信的,譏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