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小玉這一次不是驚醒，而是安眠沉睡中恍然睜開的眼。
她的指尖顫了下，眼睛最先看到的是昏暗燭光映照下的帳曼。
沒有一絲沉香的氣息，這裏不是降梅觀，轉而雨打清荷的露水氤氳在了周遭空氣。
她下意識的伸手一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抓什麼，隻是那麼想要去做，她抓了一個空，卻迷迷茫茫的看到自己的手心手背手臂上紮著細小的繃帶。
開裂的傷口都上了藥，有些地方已經開始結痂，那落拓的繃帶蜿蜿蜒蜒纏繞在手臂，像一條匍匐的小蛇，在手背處打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結。
蝴蝶結。
藍小玉原本還有些迷糊的眼睛瞪了下，混亂的神誌也一瞬間轉了回來。
她隻是突然想起夜闕君與她初識時，為她綁縛上的那隻蝴蝶結。
金絲銀線的緞帶至今不能忘懷。
夜闕君。
藍小玉才想到這裏，“噌”得幾乎要從床上蹦起來。
有那麼一瞬，她把自己都嚇到了，她在這裏，那麼，夜闕君呢！
她還活著，那麼夜闕君呢！
仿佛是經曆過了無數的生死劫難和心照不宣後，她的擔驚受怕還沒有消弭，每每想來都要膽戰心驚。
藍小玉剛扭過頭，那墨色正纏纏綿綿的落在桌案邊，他側著身單手撐著臉頰，有著輕弱的呼吸。
他睡著了。
長睫微微有著顫，好像破繭重生的蝴蝶棲息於上，袖袍上的金線流走過光華無數，它們璀璨不亞於星辰。
她想，他在等她醒來，大約是等得太久，乏了、累了。
藍小玉心裏咚咚一跳，這種感覺很奇妙，睜開的第一眼，看到有心取悅的人正在安然陪候的，一種心動。
難以表述。
他傾身相倚的姿態都能將那小姑娘輕而易舉的迷了心神，忘了呼吸。
她的眼珠子轉了轉，悄悄爬下了床，小心翼翼落步至夜闕君身側的凳子坐了下去，每挨近他一分，就仿佛能聽到清水悄然滴在青苔上的聲響，落花無聲的寂月空靈。
她不想也不敢出聲去驚擾這一瞬間。
隻想這樣看著他，不要睜開眼，也不要醒過來，無論如何都好，好似一種得天獨厚的享受和恩賜。
可是——藍小玉有些搔首踟躕，唔——著實看得她有些心癢癢，她“膽大包天”的伸出手，撚了那鬼神落下的一小簇長發，手指就能順著那發絲一直觸碰到頸側，然後是臉頰。
藍小玉眨了眨眼就湊了上去，好像占了什麼大便宜似的，唇角才要觸碰到那神明的臉龐。
忽地，仿佛琉璃境開的眸光細微乍泄，他睜開了眼瞳，瞳中倒映著藍小玉驚愕又局促的表情。
“為夫好看嗎？”他的口吻不急不躁，聽起來真像是守株待兔的家夥故意得了戲弄的笑意。
藍小玉“轟”一下就臉紅了，還能分明感受到不斷蔓延的熱度，真是為非作歹還被人當場抓包了的尷尬。
可是，藍小玉臉皮還算厚，她撇撇嘴角就哼哼唧唧的泯了唇，眼神索性竄上竄下的晃蕩就是不看那鬼神：“好看，好看的總想讓人做點什麼……”她嘀嘀咕咕的，光是看著就能讓人想入非非的可不多。
夜闕君明了的眉目一舒，藍小玉已經瞪大了眼。
他的吻落在自己唇邊，帶著溫軟的觸感，帶有冬夜第一場小雪消融時的水漬，滲透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骨血心脈，有著同樣的存在。
藍小玉的眼睛眨眨就換來夜闕君顯得無奈卻又不願苛責的輕歎，他的手扣住了那小姑娘的後腦勺，張口咬了下去，卻放輕了力道，隻是在那唇瓣上帶著“可氣”的研磨。
藍小玉眼神一慌，臉上熱度沒減反被那家夥追纏的無力還手，他這才低低笑了聲索性將她按回了自己懷裏。
偶爾也該表現的像一個害羞的小丫頭才對。
這會藍小玉可沒任何的反抗，她適時的張開手環住了夜闕君的腰身，卻突得發覺那家夥身形有些僵持，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立馬嚇的抽回了手：“是不是疼？我……我是不是碰到你的傷口了？”
她這話一出口連步子都忍不住要朝後挪去。
她想起在鯤鵬之地那些滿目叢生的荊棘藤蔓，來自於金身白骨，也來自於他遍身骨肉，更別說那些親眼所見的鮮血淋漓。
若說藍小玉遍體鱗傷，那麼夜闕君怕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這樣的認知讓藍小玉不知所措的僵持著手又一時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才好。
夜闕君瞧著她六神無主的樣子，反覺得忍不住的笑意都要湧上，好像傷口的疼痛都是帶著蜜糖的滲透。
人心有時候很奇怪，你為一個人受了再多的傷，哪怕生死邊緣無人可依，可隻要得她一個眼神一句問話，都有著不可思議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