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寨大辦喪事,各路江湖朋友都給麵子,連雲寨外冷清而遍布哨探的山路這幾天熱鬧起來了,不時有快馬揚鞭挎刀帶劍的高大漢子們從山麓疾馳而過,雖然死的那位大家都沒聽到過他的大名,不過衝著左同和的麵子不能不給。
一直當遊動哨的幾個土匪今天也不遊動也不放哨了,胳膊上挽著白色的棉布站在山路邊上等著來客,今天是頭七,各路江湖人物已經來得差不多了,光他們換班以來就過去了十二路人馬有不出名的是兗青冀三州的混混頭領們,也有出名的如太行王大刀之類的人物,同行卻沒來幾個,平常大家都在互相搶地盤,這個時候來萬一你下點藥,大家就不用刀頭舔血了,直接自己吐血三升就可以了。
時近正午,原本放遊動哨的幾個土匪嘍囉,正無趣地斜倚在道畔樹旁,一個坐在地上捶著小腿的土匪對同伴抱怨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送飯的怎麼還不來,他們大吃大喝去了,憑什麼我們幾個在這兒等著。”
他的同伴嘴裏叼著一根枯草,不疾不徐地在唇上晃悠著:“許是忙得忘了吧,咱不是一直在外麵吃幹糧的麼,我還有幾個貼餅子,給你點?”
捶腿的唉聲歎氣,手卻伸了出來,接過同伴遞來的貼餅子,吃了兩口忽然覺得口幹無比,一搖身上背著的水囊,空空蕩蕩,又唉聲歎氣了一陣,搖晃著要去小溪裏取水。他同伴許是有點泥古刻板,在背後叫道:“你快點回來,不能擅離職守。”
同伴的聲音卻遠遠地傳了回來:“職守個屁,那送飯的崽子怎麼就沒盡職盡責,這個時候哪還有人來了,神經病才這個時候來呢,到了連口熱乎的都吃不上了。”
留守的土匪摸了摸腦袋,似乎覺得同伴這話說得也不無道理,便低了頭,在秋日暖陽裏打起了盹兒,可是眼睛才剛閉上就似乎聽到了遠處一陣輕輕的蹄鐵敲在山石上的聲音,節奏混亂,連成一片,聽起來不止一匹馬的樣子。土匪立刻驚得跳了起來,因為不知是敵是友,便就地一個翻滾,隻露出一雙小眼睛在樹後警惕地掃視著進山唯一的通道。
山道上晃悠悠走來了五匹馬,前四匹上俱是凶神惡煞的大漢,穿著舊而不合身的衣裳,袖子高高卷起,腰間卻並未懸掛兵器,秋天的天氣裏頭頂上怪異地頂著竹笠,帽簷拉得低低的遮住了臉麵。
最後一匹馬上卻是最神秘的人物,兜著一身漆黑鬥篷,兜帽也拉得遮住了臉,隻露了一個下巴在外麵。土匪怪異地看了看黑衣人,忽然覺得自己盯著的是一團冰冷森然的寒冰,一看之下自己便有種想要逃離的感覺。
騎士們胯下駿馬走得雖然慢,卻終究是四隻腳,倏忽之間便從土匪身旁掠過,想到那個氣質瘮人黑衣人,土匪便不敢稍動,隻是緊緊握著腰間刀柄,嘴唇咬得死死的,呼吸都不敢呼吸一口。
馬隊掠過之後土匪終於撐不住了,重重地喘了一口氣,一張漲得紫紅的臉膛迅速地恢複了原來的薑黃色。馬隊末尾那人卻似乎知曉一般猛然一停,土匪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捂住口鼻,大氣不敢出一口,眼神也一個勁兒往腳底下瞟,他聽說過江湖上成名高手幾乎都對別人的目光所視有種特殊的感應,此刻他便覺得最好還是不要招惹那位神秘人,不管他是來吊喪的還是來鬧事的,大不了事後三刀六洞也好過現在跟他對上。
穿著黑色鬥篷的人警覺四顧,陰影裏的嘴角揚起了一絲淡淡笑意:“有意思!”聲音冷得如同曠原上呼嘯的寒風,土匪臉上冷汗涔涔,手中的刀柄仿佛都被他捏出了紋理深處不多的汁液一樣濕淋淋的。
“來的是哪路英雄?”一個不知死活的聲音響了起來,伴隨而來的是一陣急驟的跑動聲以及樹枝刮擦的簌簌聲,土匪抬頭一看,原來是同伴取水回來了,他嘴上咬著半個貼餅子,手裏提著兩個水囊,跑得像是一個酒樓在吃飯時候被老板喊去給人送菜的小夥計一樣。
奇的是那走在最後,隱隱有統帥全隊人馬氣度的黑衣人並未說話,反倒是那最前麵的刀疤臉撥轉了馬頭,衝取水回來的土匪說道:“兄弟可是在此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