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消不了多少時日,父親和哥哥就該到關城來。途經宣城,必定會發現自己。冷清涵一邊走過這並不小的院子在簇簇木槿中間鋪就的石子路上,心裏邊含著事情,想著。
路程不遠不近,走了一會兒,就到了客房。
趙青嵐坐在床上,手裏拿了一本兵書,未挽的長發垂落下來,勾畫了一副淋漓的斯文精致。如今瞧著,他反而不像是個武將,倒與文臣無一二分別。但是書生氣當中也摻雜了好些英氣,與一般讀書人到底不同。也怨不得有顧離夜做兄長的顧離簌這樣喜歡他。
但是冷清涵的心思卻為動半分,她見自己已經驚動了趙青嵐,讓他抬起了頭來,便也不藏著掖著了。她直接開口,說,“趙將軍借住在我一個婦道人家家中,過了這麼些時日,怕也是有些不妥了吧。”
趙青嵐卻直接回避了她這個問題,他微微笑著說,“冷清涵,冷將軍的嫡幼女,現下的軒王妃。隻不過,竟是不知為何遠赴了這宣城來,身邊竟也無軒王爺的陪伴。更甚是,府中的仆從,口口聲聲喊著的卻都是小姐了。趙某卻不知,這是哪門子的小姐?”
冷清涵雖救他一命,卻從未想過要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對其隻稱自己是到宣城父母雙亡的富商之女,姓蘇。但是趙青嵐卻不是這樣好糊弄的性子,他雖然是武將,但是每每趙亦如已貴為貴妃,他們趙家一直都是高門,他隻消一眼,便能看出來,當日冷清涵身上穿著的是綃紗,產自江陵,因穿在身上能有通身涼意才在權貴間流通,並不是富商能接觸到的東西。從而便斷定,她必然對自己隱瞞了身份。
他躺在床上修養是真,但是在暗地中打探消息也是真。索性他運氣也好,竟從她的貼身丫鬟身上套來了不少消息,這才確定了她的身份。
但是趙青嵐不知道的是,冷清涵身上穿著的綃紗雖然名貴,但是的確是從她手中流傳出去的。江陵是秦氏的母家,更有秦家的外祖父留給她的纖弄雲。綃紗是她偶然而得,因知道其中商機,才推了出來。
聽完趙青嵐的話,冷清涵眼中便已經布滿了忌憚。
她藏在袖子中的手漸漸顯露了青筋,顯然是一時間聽到了過往的身份,心裏翻湧出來的難受。她現在已經開始後悔救下了他,“趙將軍果然機敏,隻可惜了現在卻無從前方便行事的能力了。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怕也想到了我決不會輕易就放過你了。”
“可是你也絕不會害了我的性命。我說的對嗎?清寒?”趙青嵐含笑,看著冷清涵。這一瞬間,冷清涵竟在他身上看到了君宸軒曾經的影子。
那時候的君宸軒也是這樣,溫潤如玉,無論何時,眼中仿佛隻有自己。
在一瞬間的錯愕之後,冷清涵落荒而逃。
屋內的趙青嵐卻是一下子就變了臉色。適才冷清涵的表情的不對勁自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但是他也能看出來,她的失態是為了別的人,而不會是自己。那個人,除了春草口中負心薄幸的軒王爺,不外乎他人了。
君宸軒,君氏。
他眼中陰翳更重。
關城一役,他遭人暗算,中了一箭之後發現自己全身無力,隨後便滾下了馬,在紛亂的戰事當中與許多關城的流民輾轉到了宣城。軍中除卻他趙家的勢力,便隻有皇帝了。可恨那皇帝小兒,在這樣緊要的關頭,竟也放不下猜疑,殘害自己如斯。
如今加上君宸軒,趙青嵐想,自己與君氏的仇恨,怕是沒辦法做個幹脆的了結了。隻可惜了他那妹子,一片癡心錯付。到了最後的關頭,怕隻能在他與狗皇帝之間選一個了。
宣城的夜晚悄悄地降臨,城中的喧鬧也慢慢消失。隻有那沒日沒夜的蟬,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在酷熱的夜裏,再添上了幾分躁動。
冷清涵已經睡下了,隻不過與前些日子無甚區別,她睡得並不安穩。
偌大的府苑,亭台樓閣,年輕的少女與男人,歡聲笑語,落在了院子當中一處湖中,蕩化成地牢當中的寒冷與嚴酷。可是這樣的景況,還是逃不開那人帶到她眼前的一個又一個女人,他們親昵打趣,甚至在她麵前做那檔子事。她很疼,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一片猩紅,而後耳邊響起來一聲又一聲嬰兒的哭叫聲,在暗無天日的地牢當中隻是徒然的淒厲。
冷清涵又再次驚醒了過來,眼中並無波動,隻有一片死氣,看上去像是個已經沒有了知覺的死人。她的口中突出了一聲驚呼。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