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嗣浸泡水中的手忽然仿佛被穿梭溪中的魚咬了般輕輕抖了抖,一雙星眸刹那間掩斂起所有神采。他望著一顆顆排列溪底的五顏六色的圓卵石,默默的發起了呆。
突然,幾聲‘哧嗵’響過,溪麵頓時激起一片片水花直濺在延嗣的臉龐與身上。延嗣打著冷戰醒過神,他抬起頭微怒的看看於財,卻見於財一臉無辜的指著身邊一位紅衫著身,發辮垂肩的嬌俏少女向自己示意,好像在說,這與我無幹啊。
紅衣少女一見延嗣滿臉的尷尬,本是竭力忍住的臉色再也繃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半晌,她才慢慢止住笑,對著延嗣一拱手道:“實在對不住,星兒隻顧飛石射呆雁,不想叨擾了寧遠將軍的凝神沉思,還請寧遠將軍恕罪才是。”
星兒言語中雖是歉意滿滿,俏麗的麵容卻好似*中的梨花,一壁的笑意繾綣,延嗣一時竟看得有些神思不屬。恍惚片刻,他方覺此舉大大無狀。他轉開目光,低頭將洗淨的衣服擰幹,晾曬在近旁一塊巨石上,然後微皺起眉頭道:“這深秋的景致雖是動人,趙姑娘也不必日日來此賞看。寒風瑟瑟,趙姑娘還是保重身體為上。”
星兒見他對自己這幾日常來後山等他似乎大為不滿,便噘起櫻桃小口,一甩發辮道:“你來得星兒為何就來不得?難道這後山是你楊家所有麼?爺爺和楊叔叔都不曾阻止,你憑什麼管我?”
這些日子,延嗣也斷斷續續的從哥哥們口中得知,梁國公趙普甚為寵愛他這個孫女,而爹爹又因著與梁國公的交情並未阻攔星兒來此軍營後防玩耍。故而他一開口便被星兒噎住,無奈之下隻得抱拳還禮道:“楊延嗣失禮了,趙姑娘莫怪。”說完,他便拿起水桶向溪裏打了水,提到溪邊對於財道:“小於,我還要練槍,你回去轉告四哥,就說我已無礙,讓他放心便是。”
延嗣淡淡的表情令星兒氣悶不已。在家中,爺爺寵她從來便是要星星不會給月亮,如今被延嗣一通譏諷,她如何肯罷休?有心將他怠慢之舉告知楊業,又恐他再被楊業下令懲戒。那日延嗣受教的情形星兒現在想起仍有些莫名的心疼,她看看擼下衣袖擦拭槍頭的延嗣,忽然輕哼一聲,拽著於財向清溪另一邊走去。
此刻延嗣隻想忘記適才於財的一番話,他見星兒氣惱的離開,自然不願多生事端。他執了槍在溪邊習練起來,然而無論如何集中精神,於財的話卻仿佛投擲溪中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層層波紋。紛紛亂亂的心緒讓延嗣懊惱萬分,他發泄似的將槍蕩出朵朵槍花,隻驚得在溪邊飲水的翠鳥撲棱著翅膀飛躲遠避。
星兒正與於財在溪邊以卵石打魚來嬉戲,見延嗣一副拚命的模樣不覺擔心。她碰碰玩興正濃的於財,示意他看延嗣,然後氣鼓鼓的說道:“楊延嗣怎麼了?他無禮欺我,我不與他計較,他倒得理了?哼,早知他這樣不領情,星兒就該請楊叔叔來評個理。”
“趙姑娘,求求你千萬別!”於財急得連連擺手道:“若被大將軍知曉,憑是幾位少將軍怎樣求情,七少將軍也逃不過軍法處置。七少將軍他......”於財看看仍奮力舞槍的延嗣,不好意思的低聲道:“都是我不好。我見七少將軍這般不珍惜自己身子,一時情急,便誆他說打探到了王京小兄弟的消息......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想七少將軍心情暢快些。”
“王京小兄弟?”於財話未完已被星兒打斷:“他是誰?為何他的消息會令楊延嗣心情舒暢?”
“王小兄弟,他是.....”於財撓撓頭道:“其實我也說不清。我隻知道他是七少將軍救來軍中的。那時七少將軍奉命征募新兵,正巧王小兄弟慕名前來,不想病倒較場,是七少將軍救醒他並求大少將軍將他錄用在了軍中。”頓了頓,於財繼續道:“大概因他身世可憐,平日裏七少將軍對他就像對待自家人一般。可一場仗之後,卻不知王小兄弟去了哪裏。所以.......”
“哦,原是這樣麼?”星兒聞言,沒來由的便對‘王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正想著日後找機會向延嗣套出關於王京的事情,又聽於財自顧自的說道:“想是他家鄉遭了災,瞧著他單薄瘦弱的身子骨,好像女兒家怯怯的模樣,別說七少將軍,就連我們兄弟也覺得他楚楚可憐呢。”
“嗯,那就難怪楊延嗣對他格外關愛了。”星兒好像很懂得延嗣這份心似的點點頭:“小於,我知道如何令楊延嗣心情舒暢,你可願聽我的?”
“那是自然,”於財忙不迭點頭:“趙姑娘,你快說。”
星兒促狹一笑,卻不繼續,反揚起手中卵石在空中劃了弧線斜斜的射向延嗣麵前溪流,高聲叫道:“小於,你怎得這樣笨?星兒已經捉了六尾魚,你卻一尾也未捉住,我答應爺爺壽誕要為他老人家祝壽的。哎,小於,快點。又一尾金鯉遊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