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財一愣,忽見星兒向延嗣那方努了努嘴,然後又連比帶劃的指點,仿佛示意自己與之配合。他這才恍然,星兒此舉意在分散延嗣精神,於是便明了的點點頭,大聲附和著。
娉婷如蓮的婀娜倩影在片片水花的激蕩中被傾軋碾碎,漸漸的,化成一團怒氣自延嗣心頭躥升了起來。麵對涓涓溪流,他近乎執拗的一遍又一遍揮舞著鐵槍,完全不知疲累。耳邊不時傳來星兒與於財的歡呼雀躍,這更令他氣躁難耐。
“小於,小於,我又捉住一尾。你看,這尾熬湯如何?”星兒好像小鳥般嘰嘰喳喳的歡叫聲再度響起,延嗣終於忍耐不住。他草草的收了勢,將槍倒提手中,憤懣的走過去,正要開口質問,星兒卻好像沒看見他一樣,拎起一尾尺來長,體略呈圓筒狀的魚自言自語道:“這是什麼魚?不知能不能替爺爺下火......小於,你知道嗎?”
見於財搖頭,星兒又仔細看看有些翻了肚皮的魚,正想丟棄,忽聽延嗣道:“這是青魚,古書雲其肉性味甘、平,益補胃醒脾,溫運化食。青魚膽性味寒,有毒,但可明目亦可消炎,瀉熱甚好。。”延嗣頓了頓,望著不以為然的星兒奚落道:“青魚雖可用藥,卻不過鄉野之物,自然入不得趙姑娘之眼,倒不如放其一條生路來得好。”
延嗣言語雖多嘲弄,星兒在旁卻暗暗好笑。她瞥了一眼同樣捂著嘴偷樂的於財,故作憤憤的將魚扔進桶中,然後瞪眼看著延嗣道:“星兒有眼無珠,你又怎樣?也不過隻會耍耍嘴皮而已。若當真比試起來,星兒不定勝你寧遠將軍多少呢。”
延嗣被星兒一激,立刻紅漲了臉。他一拱手道:“趙姑娘既有如此雅興,在下斷無不奉陪之禮。”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若輸了,便需替星兒做件事,不許推脫也不許耍賴。”
星兒嬌憨稚氣的話語令延嗣滿腔的怒氣一掃而空。他欣然的挑了挑眉:“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一顆顆石子兜著風飛上竄下,不大會兒的工夫,一尾尾活蹦亂跳,大小不一的魚兒便將用來提水的鐵桶裝滿。寒風侵體,延嗣的興致卻絲毫未減。他目測了距離,忽然揚起石子,雙手交疊翻飛,一忽直線一忽劃弧,接連不斷的向溪中受驚竄起的魚兒飛射著。看見有魚被擊中,他便跳起身歡呼不止;若是被魚溜脫,他也不惱,隻再接再厲繼續來過。
落日餘暉中,星兒望著一縷縷飛揚的神采層疊於延嗣俊朗的麵龐,一時竟怔怔然不知所以。
眼看天色漸暗,早已累得躺在大石上休息的於財一骨碌爬起,慌張的看看方興未艾的延嗣與星兒叫道:“七少將軍,趙姑娘,別玩了。晚晌還要點卯呢。”
向晚時分,青龍營的炊事房內一片歡聲笑語。滿臉煙灰的延嗣提著水桶,抱著柴火穿梭於四、五個埋頭彎腰,切剁煎炒的炊事兵之間。隻見他一會兒竄至這邊看看飯菜的火候,一會兒又跳到那旁瞧瞧爐火的興旺,一副樂此不彼的模樣。炊事兵們一見延嗣如此熱心,便也樂得自在閑散。幾個人一麵聊著天一麵起著炊,不消一個時辰便將飯菜做得,隻等一眾兵士演武完畢。
延嗣見飯菜已得,便去屋外洗了手、臉,回來時,手上已多了一個食盒。他拎著食盒走到灶台前,將鍋內冒著熱氣的香濃魚湯盛進一隻備好的白瓷罐,然後小心翼翼的放進食盒中。深吸口氣,延嗣向那幾個正擺放著碗筷的炊事兵打了招呼,轉身掀帳而去。
暮色蒼茫,秋風瑟瑟。延嗣左手拿著日間於財送來的那支鋒利無比的金槍,右手提著食盒一路走向玄武帥營。想著今日乃立冬節氣,延嗣拉長衣袖將食盒遮蓋的嚴嚴實實。抬頭望望緩緩降臨的夜幕,他不由自主揚起了唇角。往年這個時候,娘在家中早已備好一桌香甜可口的飯菜為爹爹慶祝壽誕,而他亦垂涎三尺的徘徊桌前,‘伺機’先下口朵頤。今年爹爹的壽誕,大哥駐守雁門、三哥駐守烏鬆、四哥六哥也於郊外野練,中軍內隻餘了二哥與自己陪伴。雖然軍中嚴令士卒不經召喚不得擅入主帥大營,可這是為爹爹慶生,量來也不至惹他老人家生氣。延嗣如此想著,腳下的步子便更加輕快了起來。
晚炊時間,玄武帥營外無一守兵,延嗣清楚這是楊業治軍的一貫做法。依時依點,從不占用將士們任何一點閑暇,這也是延嗣選擇此時前來的原因。有日子沒見著爹爹,他心裏亦自掛念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