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引吭(上)(3 / 3)

走至營門前,他顧不得入營通稟的規矩,夾著槍抱著食盒,調皮的抬起腳去挑帳幕,忽聽裏麵傳來爹爹沉素的聲音:“他還不夠格。”

延嗣心頭一動,慢慢收斂了滿麵頑色。這時又聽得青龍營指揮使李淦在裏道:“末將深知大將軍對楊延嗣寄與厚望,希冀其有一日可一飛衝天,揚名立萬。隻是大將軍若不給他機會,又如何確定他是否夠格?自大將軍將楊延嗣調至末將麾下守倉看糧,他並無一日憊懶懈怠,相反別人用得十分功,他便必用二十分。營中多次舉行騎射、劍戟比試,他皆盡力拔得頭籌。大將軍每每前來巡營,想來必也將其一番努力之舉看在了眼裏。大將軍,末將以為,美玉當琢,卻也無須掩沒其本來光彩。”

握住金槍,抱緊食盒,延嗣默默垂下頭,咬住雙唇不允一滴眼淚流下。半晌,隻聽楊業的聲音繼續道:“楊延廣,你怎麼說?”

“將軍的決定,末將不敢妄言。”延廣頓了頓,溫厚的言道:“隻是末將同樣相信楊延嗣完全有能力勝任先遣官押送糧草至雁門援軍。”

初冬的夜風吹來,隻一刻的工夫,延嗣便已鼻頭微紅,手腳冰涼。一片枯葉飄下落在食盒上,延嗣惶然想起親手為父親熬煮的魚湯。前些日子他還在家信中答應娘會與二哥好好替爹做一回壽,怎的這時又怯場了?爹爹否決那先遣押糧的提議,必是自己仍無法令他滿意。隻要自己加倍努力,總會達到爹爹的要求,又何須在心裏委屈抱怨?延嗣輕吸了吸鼻翼,待要向內通稟,恰巧自並州回軍休整的玄武營都尉邱海經過,他見延嗣站立營外,連忙上前關心的問道:“有日子未見七少將軍,七少將軍身子可大好了?邱海聽聞七少將軍供職李將軍麾下,一切可還習慣麼?”問候間,他熱心的欲接過延嗣手中食盒,卻看延嗣好像護著寶貝一樣將它護在身邊,便哈哈一笑:“七少將軍放心,邱海可不是要‘奪人所愛’......”

邱海曾於烏鬆之戰多番衛護延嗣,而延嗣敬他亦如敬重兄長一般。聽他關切的口吻中含著挪揄,延嗣不免便羞紅了臉。他低下頭囁嚅道:“邱大哥莫再如此稱呼,若被將軍知曉,又要責處於我了。我是聽說將軍近日操勞過度,所以,所以......”

“哈哈,邱海明白。”邱海拍拍延嗣肩膀,衝了營內高聲稟道:“啟稟大將軍,青龍後備營楊延嗣有要事求見。”話畢,他推了推延嗣輕聲道:“人說‘父子連心’當真一點不錯。這幾日大將軍也常與幾位少將軍念叨你呢,快進去吧。”

“進來!”楊業威嚴的聲音傳出,延嗣定了定神,看著邱海鼓勵的笑容點點頭,惴惴不安的走進帳去。

營內的爭議因延嗣的忽然求見被中斷。端坐座中的楊業見延嗣拎著食盒提著槍進得帳來,平靜的麵色一時看不出任何喜怒。倒是延廣一見延嗣雙手滿滿,便暗自向弟弟豎了豎大拇指,似乎誇讚他來得正是時候。延嗣正偷眼去看父親反應,這時得到哥哥誇讚的手勢,不覺大為開心。且他又知李淦平日雖秉公嚴訓,私底裏對自己卻惜如子侄,關愛有加。有這二人在,延嗣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

他大著膽子走到案前跪下深深一拜,然後恭恭敬敬將金槍平舉過頭,朗聲道:“楊延嗣參見楊將軍!楊延嗣敬祝楊將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接著,他又放下槍,雙手捧起食盒,二次拜倒道:“孩兒給爹爹請安!孩兒敬祝爹爹日月昌明,鬆鶴同春!”

延嗣一進帳,楊業便尋思著兒子的小心思。他明白自從兒子被撤職,便將一切委屈怨憤憋在了心裏。每日雖也與其他士兵一樣站崗放哨、集訓操練,兒子卻從未由衷的笑過一次。箭術騎射競技,他一次又一次搏命般的奪魁拔頭籌,令所有士兵為之豔羨佩服,但兒子卻隻淡笑而過,似乎這一切與他毫無關係。自己也曾為兒子磨練的不驕不躁甚感欣慰,可有一日卻聽延廣說,延嗣不止一次望著帥營方向偷偷抹眼淚......這小子,到底還是希望得到自己的肯定啊。

楊業在心底歎了口氣。他看看金光燦燦的長槍,再看看那食盒,心知這定然就是夫人在家書中所提,兒子為給他慶賀壽辰而特別備下的壽禮。望著規規矩矩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兒子,楊業當真心疼也不是,氣怒也不是。他瞥了一眼相視而笑的延廣與李淦,輕哼一聲對延嗣道:“看來半月的守糧看倉你仍未接受教訓,隻琢磨著如何下這嘴皮子工夫。起來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