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杜大人的幹將果然當得‘精銳’二字,我看就是那瀚海的水怕也難不倒啊。”
塔古中軍營內,肖咄李斜睨臉色如冰的杜青雲,一雙鷹目不時閃掠了幸災樂禍。
杜青雲未曾理會。他看看伏跪階下,衣上結掛了冰淩的黑衣人道:“齊冥,說說。”
他的聲音溫和如風,齊冥卻是不寒而栗。深吸口氣他埋首翁聲道:“屬下無能,引致功敗垂成,懇請島主賜死!”
杜青雲擺擺手:“說。”
似乎知曉結果般,齊冥身子震了幾震。他絕望的暗歎一聲,將途中如何遭遇宋軍埋伏又如何潛入水底泅水而回向杜青雲一五一十仔細道來。說到延嗣燃薪化冰,他抬了頭道:“那小將確有本事,屬下敗於其手死而無憾。”
“哦?能令我月霞島天玄洞齊二洞主心服之人想來定非凡夫。”眼見杜青雲目中暴射寒光,文彬忙接口道:“二洞主可知那人來曆?”
“屬下隻聽人喚他‘寧遠將軍’。”
“寧遠將軍?”杜青雲森寒一笑:“好好好。看來這小子定要與我分庭抗禮。軍師,你說此事如何處理?”
“這......”
文彬一時默然。肖咄李見他倆好像打啞謎,不由橫聲道:“杜大人,不要忘了娘娘懿旨是令你我二人共掌大印。”
杜青雲微一拱手笑笑:“駙馬莫怒。是老夫疏忽了。駙馬乃我大遼第一勇士,又蒙聖上、娘娘垂愛,這掌印之事自然非駙馬莫屬,老夫不過敲敲邊鼓罷了。”
聽他言語推崇,肖咄李哈哈一笑心道:這老兒還算識趣。我可不管你敲不敲邊鼓,隻要莫擋了我得頭功,一血前恥就好。他捧出蕭皇後懿旨道:“先前營地被宋人襲擊,娘娘已來旨申飭,現在又命你我一個月攻下雁門關,我看各營已準備就緒,杜大人若無異議,這一兩日正是時候。”
見他狂傲的甩手離去,杜青雲冷笑數聲看看地上的齊冥道:“若非念在你父、你兄皆為我月霞島肝腦塗地舍身成仁,你便死了也不足惜。你自行下去領責罷。”
“謝島主不殺之恩!”
見他退下,杜青雲半闔了雙眼道:“這幾日便送瓊兒回大都去吧。此地不是她一個女孩兒家久留之地。”
“爹爹,瓊兒不回大都。”
琅佩錚琮,衣袂飄搖。一陣香風襲來,杜青雲頓時柔和了麵容,那聲線亦慈愛的似乎滴出了水:“瓊兒怎的還未歇息?可是帳中不夠暖和睡不安穩麼?”
飛瓊欠身行禮嬌聲道:“此處一切都好,隻是爹爹若送瓊兒回去,那便不好了。”
“哦?為何?”
“覬覦瓊兒品貌的達官顯貴若聽聞菁瑤郡主回京繳令,怕是求親文定不日就如雪片紛遝而來,擠破營房。那時爹爹訴說無門,豈非便是瓊兒之過?”
“哈哈,好不害臊。哪裏有女孩兒家這般自吹自擂?委實該打。”見女兒玉容點點似愁似苦,杜青雲心中愛憐更深。他搖搖頭寵溺道:“爹自然舍不得。隻是此地不甚太平,況娘娘身邊也需要有人侍奉......”
飛瓊猛然一震心道:莫非爹爹看出前次之事是我相幫了楊延嗣?還是因娘娘申飭令爹爹心生警戒?我不能走,不能眼看了楊延嗣前來送死。她走到爹爹身後輕揉了他肩背試探道:“適才瓊兒見齊二叔去了刑房......”
“他辦事不力。”杜青雲隨口答道,卻忽然截住一轉話鋒:“瓊兒若不願回京,便在爹爹身邊做個謀士如何?娘娘常讚你心思玲瓏,堪比當年上官昭容。爹爹頗想一試。”
飛瓊暗喜,卻料不到杜青雲心中計較。父女二人這般又說了京城諸多趣事,不覺便夜深。見女兒神色漸現倦怠,杜青雲哄勸了她回營歇息,隨後喚來文彬道:“肖咄李既然要打,你也不必再行勸說,由了他便是。”
文彬心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看來島主是有心要看這出戲。他應聲而去,隻餘了一屋燭光與杜青雲深沉的笑容:“楊業,楊無敵。你可猜得此一戰,你我輸贏幾何?”
微弱的日光下,蒙了細雪的田野顯得格外淒清孤冷。隆起凍土的阡陌橫亙其間仿佛八十老嫗幹裂的皮膚。剛剛破土的嫩芽經了一場水淹冰凍早已奄奄弱弱,似乎再無半點生機。
這時,兩騎人馬遠遠馳來,望了這嗚咽哭泣的田野不勝唏噓。片刻,墨黑馬上的英武青年跳下緩步走上畦田,扶起一顆顆焉苗左右端詳不時自語:“怕是活不得了。可惜,可惜。”
他時走時停,卻也不理會縱下青驄馬的劄甲少年,任他默默隨在身後。二人順了畦攀上山坳,俯看了似扇麵延展的靜謐小村,英武青年回頭道:“這便是你說的霧靈村?”
劄甲少年微愕,隨即懊悔的點點頭。
見他滿麵愧色,英武青年不由歎口氣:“你既想到莫讓水淹進村,為何沒想到若水淹了田,村民們來年又以何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