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暖暖柔柔,令人忍不住想要睡覺。飛瓊放下手中尚未裁畢的衣樣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老樹上兩隻互相追逐嬉戲親昵無間的鳥兒,不覺盈盈一笑:‘鸞鳳和鳴’隻怕便是如此吧。
靜靜的看了片刻,她忽然想起早間定遠大營中的那一通急鼓,不免又心生了擔憂。她正要出門去尋齊氏,卻發現屋外隱隱閃過幾張大娃娃般稚嫩的臉龐。她搖搖頭,道:“小順,蒜頭,鐵錘,莫再躲藏了,快出來。”
她話音方落,就隻見三個年約十一、二歲的少年兵推推搡搡走進來。其中一個身材瘦小的娃娃一進門便雙手叉腰指了同伴道:“咱們楊家軍行的就是光明磊落,躲躲藏藏算什麼英雄好漢?你們偏是不聽。這下又被杜姐姐捉個正著,真是笨死你們了。”
“蒜頭,你莫充好人。”高壯的鐵錘反駁道:“若不是你說要試試杜姐姐的膽量,俺和小順又怎麼會偷偷摸摸?小順,俺說的可對?”
“正是。”小順挺直身板,搖頭晃腦道:“子曰:君子可欺也,不可罔也。”
見三人你一言我一語似要爭個所以然,飛瓊無奈的按揉了太陽穴,抬眼看看門外高聲道:“齊校尉!”
乍聽齊躍的名字,三個娃娃頓時仿佛遊魚般“噌”的溜入房中藏起,不敢再出聲音。見狀,飛瓊“噗嗤”一樂,轉身便要離開,忽聽蒜頭在屋裏叫道:“杜姐姐,莫走。俺們還有事找你。”
飛瓊隻是不理,徑自收拾了漿洗的衣裳向外走去。見飛瓊不理,蒜頭三人慌忙跑出來,紅著雙眼看看飛瓊道:“杜姐姐,求求你莫走。這次你要不幫俺們,俺們就死定了。”
飛瓊曾聽齊氏講起兒子麾下的這支少年軍,平素雖頑皮,偵察哨崗卻甚英勇,隻是齊躍帶兵嚴厲,令他們又敬又畏。如今看他們三個這般害怕,那定然是闖下了甚麼禍事。
飛瓊輕歎口氣,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俺們,”蒜頭抽了抽鼻子,道:“俺們聽說齊校尉在老鴰山俘獲一支契丹兵帶回了葦子營......”
“契丹兵?莫非是耶律敵魯的先鋒隊?”飛瓊心念一動,道:“之後怎樣?”
“俺們想看看契丹人是個什麼模樣,就趁葦子營的兄弟不注意偷去了一間牢營......”小順繼續道:“那間牢營裏囚了一個很英俊的哥哥。那哥哥見了俺們很是歡喜,不但跟俺們談天說話,還問俺們大營的事情。他說話很和氣,所以俺們就告訴了他,可......”
鐵錘接道:“後來他說口渴,讓俺們去找水......誰知等俺們回去,他,他已經跑了......杜姐姐,若是齊校尉知道俺們放走了俘虜,一定會嚴懲。杜姐姐,你幫幫俺們吧。”
飛瓊心中一涼:私放俘虜等同私通敵寇,是死罪。隻是他們為何會將俘虜單獨囚禁?她心中有疑便又問道:“他長的什麼摸樣?”
先前看見那人,蒜頭便覺好似見到了親兄長。這時聽飛瓊問起,忙連比帶畫的描述了他的形貌,隨後想了想又道:“那哥哥有一雙星星般明亮的眼睛,真的不像壞人啊。”
他正說著,忽見飛瓊麵色驟變,似是恍然無知,不覺奇道:“杜姐姐,你怎麼了?”
“杜姐姐。杜姐姐。”
小順與鐵錘也發現了飛瓊異樣,雙雙拉著她的手急切的喊著。
飛瓊猛然醒轉,卻是酡紅了芙蓉麵。她看看麵前三個急哭了的少年,柔聲道:“莫怕。姐姐這便陪你們去請罪。”
登上城樓遙望西北,一壁讚歎的延嗣忽然微皺了雙眉。寒風卷著沙礫拍打上麵頰,他下意識的抬手遮擋,身後忽傳來延昭戲謔的聲音:“怎麼?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七公子也受不得這北地苦寒了?”
“六哥!”
延嗣驚喜轉身,但見了一道道煙塵風霜印刻上延昭年輕俊朗的麵龐,而那雙寶石般黑亮的眼眸卻愈發的湛湛有神,他的心頭頓時湧起一股強烈的酸楚。他張了張嘴,卻不知什麼,隻是望著延昭怔怔發愣。
見他發呆,延昭不覺一笑。他走上前撞了撞延嗣:“看得甚麼?不認識六哥了?”
“六哥,你......”延嗣醒了神,別過頭甕聲道:“爹忒也狠心。”
“可又胡說。”延昭嗔怪的看看他:“要說狠心,我看真正狠心的倒是你。你一走三四月,怎的從未想著給爹娘寫家書報平安?隻怕你在契丹過得甚是舒心,連家都不想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