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自主地在這幅畫前停住了腳步。
到上海已經五六年了，我和妻子終於在這寸土寸金的城市裏買到了房子。房子不大，但是像我們這樣的所謂“新上海人”，終於在這裏有了一個家。
妻子把全部心思放在了打理房間上。隻要一看到她盯著某個位置若有所思，我就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昨天晚上，她又在我的書房“盯著牆壁若有所思”，接著就斷言那裏應當掛幅字畫，給房間“增加一點書卷氣和內涵”，還可以提高我的“個人品位”。於是她對我拳打腳踢了一番，直到我答應第二天去古玩市場看看有什麼字畫方才作罷。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妻子要去加班，我就到城隍廟轉了一圈。不過沒有看到什麼合乎心意的字畫。下午3點多跑到東台路時，我已經又困又乏。草草看了一圈，就想往回走。突然看到街邊有一個小攤，和別的店鋪琳琅滿目不同，這個小攤上隻擺著一幅畫，一個小夥子穿著破舊的棉襖，坐在攤後。
我不由自主地在這幅畫前停住了腳步。
畫上是一間茅屋，隱隱有炊煙。屋前一位古裝妙齡女子，一襲青衣，端坐於百花之中，繡著一隻布履。
不知為什麼，這幅畫深深的吸引了我。我禁不住湊近去看，輕輕用手一摸，這幅畫竟是繡在絹上的，這是一幅絹畫。
“您看畫？”小夥子裂開嘴，露出黃牙，“我家裏祖傳的，漢朝的哪。”
“真的假的？”今天不知聽了多少討價還價，我知道首先要挑刺，“這畫一兩千年還能這麼新哪？”
“哪裏新？”小夥子急忙說，“你看，邊兒都泛黃啦！……”
我把畫小心翼翼的翻起來，沒有找到畫家的落款，也沒有找到印鑒什麼的，卻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畫中的女子——在看著我！
我愣了一下，把畫放下，換了個角度，畫中女子的眼神竟然隨著我移動，繼續注視著我，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哀傷……
“哥們！”
我驚醒了，這幅畫仍然平平整整的躺在攤上，小夥子正在和我說話。我再看畫中的女子，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這看起來是一幅再正常不過的畫了。
是幻覺嗎？
我決定買這幅畫了。
“這是哪時候的畫啊，連印鑒都沒有？”
“漢朝的！”小夥子說，停了三秒鍾又改口道，“也可能是唐朝的，……反正是古畫！……”看到我臉上露出的訕笑，他補充了一句。
我又蹲下看這幅畫，裝出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問道：“這真是您祖傳的？”
“騙您我是這個！”小夥子做出了一個不雅的手勢，壓低了聲音說，“跟您實說了吧，我老爹上個月死了，整理東西的時候發現了這麼個東西。今個兒就是來看看，這東西賣點錢，多少也比塞在那裏強不是？”
“您開個價。”我不打算耽擱了，買畫走人吧。
“您給一萬吧。”
“搶啊？這畫300都多了，還一萬哪？”
“您……300還多了？您是不是誠心買啊？八千，實在價，不能再低了。”
“200。”
“您根本是不誠心買嘛，這不是消遣我嗎？”
“您這是不是古董啊？”我信口胡扯，“我也沒少買這種東西了，這還能看不出來？”
“您給7500吧。”
“不行。”
“您說個價，實在點！”
“200。”
小夥子終於爆發了：“算了！不誠心買就算了！”
我轉身就走。根據經驗，這時候賣家一般都會叫住買主，自動降價，討價還價一番。走了七八步，小夥子的叫聲傳到了。
“哎……大哥您誠心買嗎？您回來，再談談。”
我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回到攤前。小夥子一臉無奈。“大哥，我確實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的畫。可是這確實是我家老頭留下的東西，您給200，我們兄弟幾個怎麼分？你添點吧。1000塊錢行嗎？哥兒三個每人也就分個低保錢。”他長歎了一口氣，“要不是家裏都下崗了，誰還變賣爹媽留下的東西呢。”
他的可憐相和這一番話差點把我的眼淚給引出來。我開始可憐他了，掏出1000元遞給他，買下了這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