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黃柳條如瀑般垂下,形成一幅巨大的山水畫映襯得端坐前方的洪忱愈發深沉。
洪忱麵色不佳,雖然他眼未瞧河邊的屍骸一眼,周遭的錦衣衛們都知道他隱忍未發的脾氣來源於此。
屍骸四周圍著一圈錦衣衛,被臨時抓來充當仵作的白大夫滿臉鬱色蹲在中央。醫者仁心,不分死活,白大夫忍著怒氣仔仔細細的檢驗屍骸。
當他的手淩空比劃到盆骨之時,似是受了刺激,重新變化尺度反複對比衡量。
錦衣衛陳玄察覺到他的異樣,忙問:“有結果了?”
哪有這麼快?白大夫仰頭對陳玄道:“這具骸骨——是個女孩,年紀約莫十一二三。”
陳玄忙快步到洪忱麵前,單膝下跪拱手道:“幹爹,是個女孩子的屍骨,莫非——”
不等他說完,洪忱已經起身摁住了他的肩頭。“先別急著下結論,這兒不是論事的地方。”
陳玄心頭一個激靈,脊背上頃刻間出了一層冷汗。差點,差點就說出來了。
洪忱步到河邊,白大夫一陣又一陣的哀歎順著風飄入耳。
“造孽啊,十八刀,刀刀入骨。這孩子是得罪了誰啊,竟然被這樣對待?”
蒲高才愣了,什麼十八刀?真是的,大夫說話能不能直白點,若是仵作在早就三言兩語把前因後果講清楚了。
“老白頭,你說什麼十八刀呢,能不能講清楚。”蒲高才全然忘記正是他將白大夫拉來充數。
白大夫丟過去一個眼神,有本事你來啊。好在白大夫不是愛計較之人,見洪忱都親自過來了,起身道:“屍骨上共有十八處刀傷,每一刀都極其用力,非深仇大恨之人做不到這種程度。”
洪忱眉梢一挑,基於職業習慣下意識反問:“深仇大恨?什麼人能與一個孩子結仇。”
錦衣衛積威甚久,又何況洪忱是一眾錦衣衛的頭領,白大夫對他還是心存畏懼的。“這個草民就不得而知了,查案歸大人們管,草民隻是略盡綿薄之力。”
河邊的人逐漸增多,多數是來看熱鬧的。層層疊疊的黑影之後奮力擠出一個小腦袋,衝著圈內大喊:“爹,藥鋪又來病人了,您趕緊回來瞧瞧吧。”
白大夫扭頭看了眼兒子白小術,並沒有急著答應,而是朝洪忱拱手道:“大人,病人還等著草民回去診治——”
洪忱點頭嗯聲,他看得出來眼前的大夫並不想參與到這種事情中來,人家想走他也不能阻攔。在醫者心中,病人為上,其餘次之。他若是阻攔,免不了會招來民怨。
此次出來,上頭刻意囑咐不能出半點差錯,尤其不能煽動愚民的情緒。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真做出什麼刺激百姓的事情來,舉國都有可能傾覆。
白小術越過阻攔群眾的錦衣衛,笑嘻嘻迎上白大夫,一麵說話一麵悄悄看了眼河邊。
“走了,還看。”白大夫勾著白小術瘦削的肩頭,快步離開。
這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殺人者和救人者怎麼可能和睦相處?
蒲高才上前一步問:“洪大人,那這具骸骨該怎麼處置?”
屍骨是在榆花莊的河裏發現的,據白大夫講人已經死了兩年有餘,便是在他管轄期間出的事情。一向不想給自己添麻煩的蒲高才,自然不想在六十大壽之前被摘掉帽子。
眼下正好有個冤大頭在這兒,看洪大人的樣子似乎想插手這事。他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把這燙手山芋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