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調已至尾聲，季攸寧忙循聲望去，不遠處凹陷的山壁出坐著一人，一身湖藍刺水紋嵌珍珠直綴，一管湘妃竹笛上六指上下翻飛，似大珠小珠落玉盤，叮叮咚咚聲聲脆碎。季攸寧隻覺心口鬱積的一口悶氣被這笛聲一勾，幾息竟尋不到蹤跡，當真是怪。
石壁上那人衣上水紋一動，哧地一聲笑了，道：“我當是何人入山勞作，原來是你這饑不擇食的小乞丐。”
季攸寧彎彎嘴角，“暑日難捱，小生聽池水淙淙，便饑不擇食來此解渴，不如司馬公子這般雅興。”她原是說笑，未料口舌真有些幹燥，就彎腰掬了一捧清水，咕嚕咕嚕飲下。
水麵倒映著那一抹湖藍，季攸寧忽的起了歪心思，順手摘了一張大葉子，折成漏鬥形狀彎腰舀水，蹬蹬蹬跑到司馬公子身邊，笑生兩靨，“司馬公子嚐嚐，這水清甜的很！”
司馬方晏也捱不住暑日蒸騰，方才吹笛靜心讓他有些幹渴，難得有個眼神精明的小人在此，就著季攸寧端來的一葉子水揚首喝了。
季攸寧抿嘴彎腰，聽得兩聲憤怒的“呸呸”，方才忍不住爆笑出聲。在司馬方晏欲將她淩遲的目光注視下，擦著笑淚道：“小生忘了說，這水雖清甜，但方才小生舀水甚急，難免摻雜了些泥沙——”
司馬方晏一字一頓咬出季攸寧的大名，雙目赤紅，聽著這個真小人嘻嘻哈哈全然不似在起居院那樣寡言，道：“司馬公子竟記得小生名字，真乃小生的福氣。”
四下蟬聲大噪，疏朗晴空下眉眼彎彎一味笑的少年甚是打眼，他額頭上被蒸騰出幾顆大汗珠，將落未落，岌岌可危在飽滿的額頭邊緣試探。
司馬方晏在京中是何等紈絝，慣常隻有他戲弄別人的份，想起昨夜挑燈將眼前人抄寫的紙張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折騰得一夜未睡，眼下還要被戲弄——他陡然伸出手攥住季攸寧手臂，往他身邊一拉，眼看有一瞬驚慌的季攸寧迎麵撞來，他猛然一停。
季攸寧飽滿額頭上的幾顆汗珠受力往下滾滑，啪嗒墜在她眼角稍長的尾睫上，似寶扇輕托明珠。司馬方晏原是要報複反擊，期待的目光一路追隨著汗珠的路程，直至摔落在羽睫上，離一汪清澈的眸光隻差分毫，他鬼使神差伸出食指，輕柔接觸那顆汗珠的一刹，迅速回過神魂，忙後退轉身匆忙離去。
走得遠了，未聽見動靜，回身回望隻見季攸寧怔然站在原地，耳邊一襲醉人的粉紅。司馬方晏以為自己錯看，耐著幾分尷尬折回去細看——季攸寧雙頰暈染緋紅，就勢傾倒在他強健手臂上，喃喃：“醉了……醉了……公子莫怪……”
司馬方晏這才嗅到季攸寧身上似有若無的酒香，低頭看她腰間，係著一瓶巴掌大小的酒瓶，已經空空無物。“哼，就這等酒力。”心中卻無比慶幸身旁昏睡的真小人酒品尚好，沒有什麼出格舉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