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太後懿旨,康國公之嫡長女顧氏,家承鍾鼎,心標婉淑,著奉召入侍掖庭,欽哉!”
這旨意說的隱晦,既不是覲見太後,已不是選入後宮,隻說了入侍掖庭四個字,以免對臣子們的爭議。
顧蓁接過旨意,餘光看見跪在自己身後的楊氏便覺酸澀不已,隻高聲道:“民女叩謝太後恩典,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那懿旨沉甸甸的壓在手掌心,顧蓁站起身示意冷湖對來宣旨的宦官一一示了好。
那公公一抿荷包見輕飄飄的沒甚分量,便心滿意足笑道:“姑娘的隨身東西都拾掇好了嗎?車已經預備好了,姑娘若是沒有別的事,就拜別家人上車吧。”
他聲音尖細略略刺耳,顧蓁卻沒有絲毫不敬,不卑不亢道:“辛苦公公了,還請花廳略坐一坐。”
公公點點頭,隨著丫鬟下去。
顧蓁將懿旨牢牢抓在掌心,轉身走到楊氏麵前。
楊氏原本笑彎的眼睛帶了一絲恐懼。
她下意識退後一步被翠羽扶住,顫聲喚道:“大姑娘。”
顧蓁淡淡掃了一眼翠羽等人,隻看得她們皆低下頭,方才輕聲道:“當日母親的話,母親千萬不要忘了。女兒這一去,肩負著家族榮耀,多請母親顧憐了。”
她不能與楊氏翻臉,不能背上不孝的惡名,也需要家族的支持才能在後宮之中穩當當走下去。
她忽然想起那日同兄長所言,這世上最難得不過愛憎分明四個字,暗暗苦笑不已。
顧蓁按照規矩三拜楊氏後起身不再多言,隻由孫嬤嬤扶著自己的手,身後跟著拎著小包袱的清水冷湖二人上了院中的小轎,不曾回頭。
楊氏穩住心神直起身,鬆開抓住翠羽的手,喃喃道:“她走了,終於走了……”
陸氏的女兒終於離開了康國府,不會一直住在東院提醒著她她是一個隻能退居西院的填房。
顧蓁是奉旨入宮覲見的公府嫡女,有資格一路乘轎出了康國府正門。
入宮的車馬就等在正門前。
顧蓁下轎換乘馬車時,一眼便看見顧書棠一身朱紅錦服策馬等在一邊。
她不能同他說一句話,隻能深深凝睇。
孫嬤嬤托了一下她的手腕,鄭重道:“顧姑娘,上車吧。”
手足情深,如今一別竟如同從心上硬生生挖下去一塊血肉。
顧蓁一時不察,猛地收攏手指緊緊抓住袖口幾乎要撕下半片袖子,聲音輕的根本不會有人聽見:“哥哥。”
顧書棠隻能見她端莊立在那裏,狠狠拽住手中的韁繩。
顧蓁衝他輕輕點了一下頭,轉身拾裙上了馬車。
孫嬤嬤與她同坐,清水同冷湖上了後麵的一輛。
車夫揚鞭喝了一聲“駕”,馬車開始移動,顧蓁一下子閉上眼睛不敢教眼淚落下來。
孫嬤嬤溫聲安慰道:“姑娘莫要如此,往後總有機會見麵的。”
顧蓁深吸幾口氣按耐住心中的不舍和感傷,方才睜開眼睛道:“嬤嬤說的是。”
孫嬤嬤見她不過須臾便能穩住心神,非同齡少女可比,心中欣賞不已,更想起這幾日在康國府中這位姑娘的尊敬和關照,故而又多了說了兩句:“手足之情總有許多牽掛,姑娘多多保重自身便是對家人最大的安慰了。”
顧蓁不想孫嬤嬤會如此安慰自己,心中感懷,便微微漏出一絲感激的神色道:“是我少不經事,謝嬤嬤教誨。”
孫嬤嬤點點頭不再多言。
顧蓁便靠在車廂壁上合眼歇神。
大約是半個時辰的光景,車馬已悠悠停了下來。
顧蓁睜開眼睛扶著孫嬤嬤的手下了馬車,見已到了宮門口,須得換乘小轎至內宮門口。
或許是兄妹的心脈所係,她冷不防一個回頭見顧書棠穩穩騎在馬上跟在馬車的不遠處。他身上的紅衣隆重而喜慶,仿佛真的是她的大喜之日可以由他穿著這樣的衣服背上喜轎。
顧蓁不敢放任心中的思緒更加擴大,不想竟然看見另一道人影策馬立在兄長身邊。
那人著一身蒼藍色,因著背光的緣故而看不太清楚眉目,隻覺得這人人如碧樹形容溫默。
她輕輕點了一下頭,不知道是對著顧書棠還是對著他身邊本不應該出現的蘇循,隨後毅然的轉身上了轎。
他不再是那個紫色錦服的小小少年,沿著白玉橋緩緩而來:“我乃靖遠侯世子蘇循,隨我母親靖遠侯夫人到府上探望國公夫人。”笑顏朗朗,一雙鳳眼亮如暗夜一雙星子。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這樣的緣分,卻已無話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