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我更發現,那並非是穿在一根軸承上的八麵銅鏡,而是穿在八根軸承上、轉向、轉速各不相同的八麵銅鏡,由此引發的方位變化更是複雜,幾乎是無跡可尋,令人眼花繚亂。
這種情況下,我已經看不清第五麵銅鏡上到底刻著什麼,遑論第六、第七、第八麵銅鏡了。
不知為何,我覺得自己眼熱、臉熱、頭頂百會穴熱、胸口膻中穴熱、腳底湧泉穴熱,乃至於十指尖、十腳趾尖全都莫名地發熱,直至變得滾燙,燙得我難以忍受。
“啊——”我控製不住自己的喉嚨,發出一聲顫栗的嘶吼。
我的腦子還算清醒,告誡自己“閉上眼睛不看”,但身體已經無法自控,仍然在被動地盯著那八麵飛轉的八卦鏡。
“思維的……極限,我已經陷入了思維的極限,腦力瘋狂運轉……沒有盡頭,直到……腦力枯竭而死……”我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我自己無法擺脫這種思維的桎梏,也很清楚,再發展下去,我的腦子就要燒毀了,如同高燒病人發展到極端狀況那樣。
這種情況下,我甚至無法把雙手從臉上挪開,全身力氣、全部思想都被那八層的八卦鏡吸食進去。
“喂,停下,青紅,停下……”我隱約聽到灰袍男人在叫。
“原來,這還是桑青紅的……替身局?”我頹然地想到了這一點。
門檻與門檻的轉換隻是空間上的變化,我雖然提高了警惕,卻還沒逃過桑青紅的設計。
“這一次,我是真的完了!”我的心沉入了萬年冰海之中。
上一節,在那古老的大廟之中,我還能控製自己,不按桑青紅的計劃行事,逼得她不得不出手,在大廟梁上手刃日寇神秀。
可以說,雙方角智,我先勝出。
這一節,我卻自己墜入陷阱,被八卦鏡引發的思維熔爐困住。
“不可能停,必須得有人幫你扛下這一難。你的命寶貴,全天下都等著你去拯救……你不要管,這次我根本沒有主動布局,是他自投死路,這是他的命……你不要管,跟你的命比起來,就算把全天下的人都搭進去,也毫不足惜。你聽到嗎?不要管,不要管,任由他去——”桑青紅嘶聲呐喊著,每個字都像一枚鋼針,尖銳地刺入我的耳鼓。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不知怎的,我忽然記起了大明湖夏日暴雨後的新荷。
我清晰記得,沒一片嬌嫩的嶄新荷葉上都托著晶瑩的露珠,有的三兩顆,有的七八顆,再多的十幾顆。
微風徐來,露珠輕盈地滾動,而那荷葉上連一粒纖塵都沒有,幹淨得像嬰兒的初心。
記事起,我就愛看新荷,因為總是感覺它能給我以智慧上的啟迪。
幾年前,瓊瑤女士拍電視劇《還珠格格》,將一句“還記得大明湖畔夏雨荷嗎”傳遍了華人世界,而“雨荷”就成了大明湖最靚麗的風景。
露珠是水的精靈,來無影,去無蹤,隻有那些有緣的人才能窺見它的奇妙之處。
濟南的夏天酷熱難當,而那些新荷上的露珠不管任何時候都能讓我變得心靜如水。
想到它,我渾身的熱氣就開始迅速向外發散,腦子裏混亂的思維也變得簡單清晰,眼中飛轉的八卦鏡也漸漸停止。
“看山隻是山,看水隻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我無聲地告誡自己,然後閉上眼睛,將一切混沌擊碎,心境恢複到古井無波的原始狀態。
這個過程說來似乎簡單,準確分析,竟然是我心靈的一次徹底“透析”,將一切雜質過濾出去,隻剩最原始、最純淨的精華。
挺過了“透析”,我活了,而且是鳳凰涅槃一樣浴火重生。反之,挺不過考驗,也就頭腦發燒變成“白癡”,恰好成了桑青紅所求的“替身”。
“啊?”我又聽到桑青紅的聲音,充滿了沮喪與質疑?
我慢慢地睜開眼,不動聲色地低頭,再度注視那九曲黃河圖。
此時,地圖上的銀色河流不見了,隻剩普通的兩道實線。
我用眼角餘光瞥向對麵灰袍男人,如我所料,他指甲上的亮銀色也沒有了,與普通人的指甲顏色無異。
“好圖,好山河,好風景。”我說。
“的確,好,好,好。”灰袍男人回應,“而且,你好膽色,好運氣,好智慧!”
我用三個“好”讚他,他回敬我六個“好”,足以說明,他為我自動脫困而出感到十分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