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死法都一樣。”明千櫻說。
兩人避談生死問題,仿佛殺人者、被殺者是別人,而他們隻不過是在談論別人麵臨的問題。
這又是一種博弈,站著的與倒下的,生理上高下立判,但精神上卻不分高下。甚至說,明千櫻是更占據上風的,因為她已經命懸一線,趙天子再出手的時候,必定會非常謹慎,如履薄冰。
“救你?殺你?”趙天子的冰冷口吻終於有了變化。
他彎腰、俯身,近距離盯著明千櫻的麵孔。
兩人的鼻尖相距隻有半尺,如此近的距離內,雙方都可以瞬間擊殺對方。
一寸短,一寸險,兩人全都空門大開,暴露出了身體正麵的所有破綻。
我甚至能想到,明千櫻在垂危之際,仍然伏下了後手,刻意吸引趙天子靠近,一擊反殺,解決矛盾。
“火車就要到站了……”玉羅刹忽然喃喃地說。
明千櫻落地,但玉羅刹所遭遇的幻相還沒有結束,所以奔向北方的火車仍然狂奔不止,最終在幻相中抵達終點。
在終點,她與那個特務頭子的愛情也會結束,生離死別,各奔東西。
其實也可以這麼說,離開苗疆的玉羅刹已經成了特務頭子手中的一張牌,一張巨大的好牌。
在很多正史和野史中都提到過,那個特務頭子極善於利用別人,能夠最大限度地榨幹每個有用之才的功用。現在,他獲得了玉羅刹這樣的苗疆大煉蠱師,等於是有了克製日酋的利器,當然會在最恰當的機會出手,讓玉羅刹的詛咒發揮最大功效。
“夢不會醒……夢不會醒!”明千櫻陡地叫出聲來。
趙天子也扭過頭來,盯著玉羅刹。
“我聽見鑼鼓聲了,歡迎我們的鑼鼓聲,那麼響,就像山寨裏迎年的爆竹一樣。我總覺得,那不像是個吉祥的兆頭呢!他是國家重臣,不可能像平凡男子那樣,為了貪戀一個女子,做出置國家大事於不顧的舉動來。所以,我理解他的所有難處,絕對不會像別人那樣,故意去為難他。寧願……寧願我受苦,也不要他因為我,受一點點難為……”玉羅刹的目光變得非常抑鬱,筆直向前望著。
在她眼前,隻有透明的空氣。空氣之外,就是房間另一麵的窗子。窗子外麵,是濟南城的夜晚。不過,這個夜晚是屬於二十一世紀的濟南,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我忽然意識到,她不僅可憐,而且可悲、可歎、可泣。
隱隱約約的,我對她的人生際遇猜了個七八分。
江湖曆史把她塑造成了為國請纓的民族英雄,視為少數民族抗日的急先鋒、裏程碑式榜樣。野史之中,百姓又把她奉為國家命運危局中的救星,以一人之力,挽大廈於將傾,救黎民於水火,是真正值得紀念、歌頌、供養、崇拜的神佛級人物。
在我真正接觸這段曆史之前,我對她的印象,也是局限於上麵這些,認為她是為了拯救中國而出手,絕對沒有個人私情,是完完全全的為國盡忠、以身殉國的大人物。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如果玉羅刹是那樣的人,那麼她就可以成為二戰中真正的“俠”。
“你救我,我幫她!”明千櫻急叫。
這個當口,我已經無法判斷明千櫻究竟是在玩心計還是確實有解救玉羅刹的良策,抑或是,幻戲師門派還有很多奇術手段沒有施展出來。
總之,她是解決問題的唯一希望。相反,趙天子雖然強硬,卻無法介入玉羅刹的世界,隻能選擇跟明千櫻合作。
“好!”趙天子反應極快,幾乎沒有考慮,就已經做出了判斷。
他俯身一抄,就把明千櫻撈了起來,單手夾在左腋下。
之前,他重傷明千櫻,此刻卻是反向而為,右手貼在明千櫻的後心上。
舊時的江湖有推宮過穴、內力灌注的救命手段,他此刻做的,應該跟那差不多。
隻過了幾秒鍾,明千櫻的呼吸已經順暢了很多,臉上的蒼白之色也消失得幹幹淨淨。
她揮袖擦去了嘴角的血痕,向前一指,命令趙天子:“到那畫中去,那是她的夢想發源之地。”
趙天子三步並作兩步過去,站在落地的壁畫前。
明千櫻掙紮著下地,雙手撫平壁畫上破損卷曲的地方,將畫中二人的臉部露出來。
“不行,我們現在還缺一個人,夏先生不在,這場幻戲沒法繼續下去!”明千櫻失望地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