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有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用一根白色的綢帶束在腦後,顯得清爽飄逸,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她款款而來,眼中含笑,如一朵盛開在夜色裏的白菊花。
“這些是本店招待貴客才會做的菜,請品嚐並多提寶貴意見。”她把餐車推過來,彬彬有禮地向我點頭。
女招待跟過來,把餐車上的八個涼菜端到桌上來,然後把筷子、味碟擺好。
“怎麼了?”那女子在齊眉肩上輕輕一拍,然後俯身,臉貼在齊眉耳朵上,無聲地安慰著他。
“我沒事……我沒事。”齊眉嗚咽著,停止了哭泣。
“再黑暗的夜也有天亮的時候,再難的旅程也有到達盡頭的時候,哭又有什麼用呢?除了自亂軍心以外,沒有任何收獲。我說過,噩夢隻是噩夢,不會成真,一切都是你一個人的幻想,當不得真的。”她說。
然後,她向我伸手:“夏先生好,我是白芬芳。”
我起身與她握手,在她一雙妙目注視之下,不禁有些緊張。
她有一雙非常美的眼睛,眼波如水,柔情萬種。
當我握住她的手時,感覺對方五指柔滑無比,仿佛沒有骨頭似的。
“夏先生,我是齊先生的好朋友,我們之間無話不談。所以他向你說的那些恐怖的噩夢,我也聽過很多遍了。”她緩緩地笑著說。
“你感覺怎樣?”我問。
“當然是假的,那些事隻有在神話傳說中才有可能出現。”她說。
“他的話有沒有做錄音?我想聽聽真實情況。”我說。
她搖搖頭:“沒有,但我卻用了另外的辦法,把他說的話全都保留下來。”
“什麼方法?”我立刻追問。
“我出身於繪畫世家,自小勤修苦練筆尖上的功夫,在畫畫這一行裏蹉跎了二十年。所以,他說什麼我就能畫什麼,包括他描述的噩夢。兩位感興趣的話,我讓下人把畫拿來給你們看看?”她問。
我點點頭,她立刻吩咐那女招待:“把我保險櫃裏鎖著的那一疊畫稿拿過來。”
女招待轉身去拿資料,那女子又慢悠悠地說:“我來濟南也很久了,對於環路以內的地形算是比較了解,卻從未見到過建築物整體下沉的奇事。最荒謬的是,一個地下建築物消失,剩下的應該是真空斷層,而不是填充土。老百姓或者建築公司的人根本做不到這一點,普通人哪有那份移山填海的洪荒之力呢?”
我對她的畫很感興趣,如果真的能夠將齊眉的夢境落在紙上,那麼一切不可知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二位一個會說,一個會畫,真的是天作之合呢!”久未開口的紅袖招插言。
白芬芳笑起來:“哪裏哪裏,這玩笑開不得。我和齊先生隻是藝術探索上的摯友,不牽扯任何感情上的事。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知音交好,古已有之。”
不大一會兒,女孩子捧著一疊畫稿回來,足有七八十張。
“把桌子拚起來,再把畫稿打開。”白芬芳吩咐。
女招待手腳麻利,把大廳中央的椅子搬走,將四張桌子對拚起來,形成了一張碩大無比的超級桌子,然後將畫稿仔細地放在上麵,一張張攤開。
“請過來看吧——讓齊先生再休息一會兒。”白芬芳說。
我們圍到桌邊,看著這些筆畫雖然簡單、意義卻很深遠的畫。
最顯眼的一張畫上麵留著這樣的話——“超級噩夢,第三次到第十五次聽,荒誕絕倫,但又似乎有某種神秘線索一以貫之。我先畫,畫完再補充。”
在畫中,一個人站在絕壁的正中央,那裏的山腹上留著一條裂縫,距離白雪覆蓋的主峰極遠。
這裏似乎不應該是齊眉的夢境,因為他夢見的是鏡室的下沉,而不是茫茫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