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之中,梟雄並起。彼時濟南的形勢也是如此,各方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全都將這亂世江山當做了自己上位的舞台。
看過去曆史都知道,當時的濟南北學京城、南學上海灘,無論官場、民間、黑道、白道都對大城未來充滿了信心。
正是在這種千帆競發、百舸爭流的大環境下,張全中不止一次向靜官小舞描述過他們的未來,要做濟南王、齊魯王、奇術之王。
靜官小舞的家族亦是以忍術、奇術、亂術見長,其祖輩曾在幕府時代叱吒風雲數十年。所以,她在張全中的領悟基礎上,很快就頓悟到“日”字的真諦——月光來自日光,至陰來自至陽,一切事物發端根源全都來自太陽,它才是萬物生長之根本動力。普天之下,沒有一種人造光能超過日光,更沒有一種能量能與太陽發出的光和熱相媲美。
接下來,他們必須於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參悟“大”指的是什麼。
我到達之時,他們已經參悟八成,距離真正的目標隻隔著一層窗戶紙。不過,以靜官小舞的經驗判斷,某件事越是到了關鍵時刻,就越容易發生突變。她是日本特務機關中的精英,對於日本軍方知根知底,所以心底一直忐忑不安。
大明湖內有寶,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現在,就看哪一方勢力能夠最先參透玄機,把那“寶”取出來。
無知者無畏,而靜官小舞屬於“知者”,才會對濟南城現在的過分靜謐而感到憂懼。日本軍方能夠以摧枯拉朽之勢打垮中原國軍的防線,以野火燒天之勢占領半邊中國,憑的不是花把式,也不是嘴上功夫,而是實打實的戰鬥力。
“奪寶”隻是第一步,活著把“寶”帶出城去然後據為己有,才是最重要的。靜官小舞沒有這個把握,一點都沒有。
這是個非常漫長的故事,但她隻用了半小時就簡繁得當地敘述完畢,把濟南的形勢、自己的擔憂說得清清楚楚。
“鴻門宴必須擺,但我擔心,那是所有人的末日。”她在空中劃了個圈,凜然一笑,“也包括夏先生你。”
“寶在何處?”我問。
靜官小舞搖頭:“鴻門宴之前,誰都不知其下落。”
我無聲地閉上眼睛,陷入了深思。
大部分時間裏,易經八卦指的是物理、空間等方麵,表示不同位置之間的生克。剛剛我發現,靜官小舞在敘述往事時,也以易經八卦作為基礎,每一段話代表一種意義,共講述了八段,也就等於是描述了八種不同的交談通道。
這八個通道中,沒有一處是“生門”,皆是“死門”。
換句話說,她通過敘述擺出的所有矛盾都是死結,根本不可能拆解。所以,她才把明日的鴻門宴說成是“全員末日”。
再換句話說,鴻門宴就是結束,一切的終結點。
“好極了。”我閉著眼點頭。
此時此刻,我不想再看靜官小舞的眼睛,擔心自己也變成這股漩渦暗流的犧牲品。
“你真覺得好?還是在說反話?”靜官小舞問。
“都有。”我坦率回答。
我不想死,未來還長,那麼多問題等我去解決,我絕對不能死在二戰時期的孤城死水之內。
“幫幫忙,給我們指一條明路吧?”靜官小舞誠意十足地懇求。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變成了路。”我援引魯迅先生的名句作為回答。
“夏先生,你一定有路。如果肯不吝指點一二,我代肚子裏的孩子謝謝你。”她的聲音越發楚楚可憐。
我沒有睜眼,不是懼怕日本奇術中的“攝魂”之技,而是不願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那孩子取名了嗎?”我問。
靜官小舞回答:“已取,是‘幼笙’二字。”
我猛吃了一驚,倏地睜眼,看著她的腹部。
官大娘的名字正是“幼笙”這兩個字,而張全中以“小官”稱呼靜官小舞,難道說,此刻她肚子裏懷的胎兒就是官大娘?
我把自己繞住了,一時間拆解不開。官大娘隻有四十多歲不到五十,而如果靜官小舞在此時生下孩子的話,到了2016年前後至少在七十多歲,跟官大娘的年齡嚴重不符。那麼,靜官小舞此刻懷著的到底是不是官大娘官幼笙?如果不是……為什麼會起“幼笙”這樣生僻的名字?
“你在想什麼?”靜官小舞問。
無意之中,我抬起頭,雙方視線交錯。立刻,我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片蔥蘢的高山。那片山高入雲端,綠得仿佛要滴下翠色顏料來,根本不是人間能見的實景。
“那是哪裏?請勿對我施展攝魂術——”我低聲喝問。
危機即將襲來,我沒時間耐心應付日本奇術,隻會暴力拆解。那樣的話,我們難免會受傷,就大大削減了雙方的戰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