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石。”連城璧悄悄握住了我的手,“你怎麼樣?”
我長出了一口氣,又連續幾次深呼吸,覺得渾身輕鬆,心明眼亮。
“我很好。”我向連城璧點頭。
“這位小姐,試一試我的鼻煙——”王煜向連城璧說。
“敬謝不敏。”連城璧冷冷地搖頭。
“哈哈,在濟南城裏能一口回絕我的人還真沒有幾個。算了算了,我的鼻煙也不是無本生意,一克好幾十塊錢呢!老胡呢?是不是在屋裏?”王煜哈哈大笑。
連城璧皺眉,舉手攔住王煜:“請稍等,我進去通稟一聲。”
我料不準王煜的來頭,所以連城璧的態度如此強硬,正中我的下懷。
“好好,快去快去,我沒興趣等。”王煜點頭。
連城璧推門進屋,迅速關門,以免王煜看到冰棺。
“王老師,你的鼻煙真的很不錯。”我說。
“那還用說?我祖上是宮裏的頭號禦醫,鼻煙配方六代單傳,眼前老百姓根本撈不著,鼻煙做好了都是直送宮裏,要不就是送到京師造辦處。咱國內雖然也有幾家做鼻煙的,那都是我祖輩家裏的長工、短工、管家偷偷學了方子出去開門立戶。唉,這些人哪裏知道,鼻煙配方總共有一百零八味中草藥,其中三十六味藥是寫在紙上的,剩餘七十二味藥都是口口相傳,寫在我王家傳人腦子裏。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如果隻是為了賺錢而造鼻煙,那就太下流、下作了,真正的大行家、大玩家都是遊戲人間、撥弄風塵,順帶創造一些好東西出來與同好分享。小兄弟,你是個行家,是我鼻煙的知音,改天到我那裏去,品品煙,喝喝茶,大家研究研究、切磋切磋,嗬嗬嗬嗬……”王煜談及家族曆史,顯得極為自負,大有“無敵最寂寞”之感。
連城璧進去了五分鍾,遲遲沒有出來。
夕陽落山,暮靄漸至,黃昏的帷幕正在悄然合攏。
斷腸草屬於朝升暮落的植物,夜間倒伏,吸收大地的陰氣精華,與自身在白天受到的日光陽氣交融,陰陽相長,以促進毒性的生成。
既然能被尊稱為當世三大毒物之首,斷腸草就有它的獨特之處。
美國尖端植物學家的研究表明,斷腸草屬於“自進化”類植物,其毒性、藥性會隨著生長期跳躍增長。那些生長於深山大澤內的斷腸草不受人類幹擾,差不多在三十年左右達到毒性的極值,在五十年左右達到“毒王”的境界,與人參中的“參王”概念類似,即“成精、有靈”,能夠脫離生長之地而自由遷徙。
據印度植物學家測算,毫不誇張地說,“毒王”斷腸草的一滴毒液就能將恒河之水變成毒水,送全體印度人一夜之間上西天。
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並不希望這院子裏永遠種著毒草,那絕對是埋在護城河畔的一顆定時炸彈。
“小兄弟,看起來你對這斷腸草很是忌憚?”王煜問。
我坦然承認,微微點頭。
“嗬嗬,告訴你,我這鼻煙裏有十五味藥是專門克製斷腸草的。一君、二引、三臣、四卒、五斥候,全都是由上古時期神農氏傳下來的大方子。這些藥名太偏僻,如果寫在紙上去建聯中藥店買藥,保證那些拿藥的聽都沒聽過。我早跟老胡說過,別玩斷腸草,早晚自作自受,可他就是不聽。老胡是個有趣的人,濟南城裏有趣的人太少,所以我得拚命拿我的鼻煙保他,省得他被斷腸草害了。唉,我有時候就想不明白,他都七十多了,還拚命爭什麼呢?他老是告訴我‘人定勝天’,屁話,純粹屁話!人能勝天嗎?古人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覺得‘人定勝天’就是句屁話,是白道上的大人物說出來忽悠老百姓的,我才不信……”王煜有些激動,似是有感而發。
張全中種斷腸草是為了抗拒來自五龍潭的“風水毒相”,無它,沒有斷腸草、鶴頂紅、孔雀膽,他和這銅元局後街十八號的院子、房子早就被“風水毒相”摧毀了,哪有餘力營救靜官小舞?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張全中已經被逼上絕路,隻能向前衝鋒,沒有任何辦法回頭。
“欲與天公試比高……嗬嗬,誰能對抗上天?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連一個筋鬥十萬八千裏的孫行者都逃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我們算什麼?隻不過是青天之下、厚土之上的螞蟻,活著已經十分不易,何必把自己硬扳成一張五百石的強弓?我們都不是後羿,沒有連射九日的異能,那就老老實實地好好活著吧,活一天算一天,別瞎折騰……”王煜一邊說一邊長歎。
看得出,他是一個有想法、有見地的人,雖然嘴裏說的話有些消極,但眼底仍然燃燒著不滅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