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三顧茅廬胡不歸(3)(1 / 3)

“常先生許我以榮華富貴、高官厚祿,並稱事成之後,將太行、王屋、終南、昆侖四山以國家政令的方式冊封於我,助我成為‘中原奇術之王’,做數萬名中華奇術師的第一領袖。當時,他的確有那種權力,連天下都是他的,他豈能沒有封疆裂土的氣概?第一次他到草廬來的時候,我已經將他的生辰八字引入河圖洛書,計算到他有‘百穀山川、封地萬裏之相’,所以到他第二次、第三次造訪草廬,我就慨然答應,為他出手一次。說起來也真簡單,他隻不過是要我效仿當年的荊軻,帶山河地理圖東渡扶桑,刺殺當時的日本大人物。這件事對我來說,就如同探囊取物一樣,隻要經過精密計算,將刺殺過程的幾百個環節如鍾表機芯一樣精密組裝起來,最終取人性命那一刻,不過是舉起一把蒼蠅拍,消滅一隻嗡嗡碰壁的小蒼蠅而已……”張全中說。

我下意識地輕輕點頭,他打的這個比方十分恰當。彼時,日寇在中國大地上順利推進,捷報連傳,大概日本大人物根本想不到會有中國人孤軍深入冒死行刺。再說,大人物身邊全都是甲賀派、伊賀派頂尖忍術高手,這些人是行刺的大行家,根本不懼怕中國政府派來的刺客。

如果——我隻是說“如果”,如果張全中真的按照常先生的吩咐一擊成功,那麼二十世紀的亞洲局勢就改變了。日本一敗,邪惡軸心國剩餘的德、意兩國也會遭受沉重打擊,也許二戰提前就結束了。

世界上沒有“如果”,日本大人物並未遇刺身亡,二戰曆史一直拖到了1945年,而世界人民遭受的戰亂之苦也長達足足十年之久。

“在我眼中,常先生就是秦始皇再世。”說到激動處,張全中雙手輕拍瓦壟,似在為那段三顧茅廬、明君忠臣的燃情歲月敲打節拍。

他將常先生比作封建社會的開宗之主秦始皇,這一點我無法苟同,但也不想反駁。每個人對曆史人物的理解不同,充滿了主觀思想,沒必要強求統一。

“後來發生了什麼變故?”我問。

張全中長歎,引用了一首革命詩中的前兩句:“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我意識到,那變故一定跟靜官小舞有關。

他肯引用這首詩,卻忘了全詩的主旨在於後兩句——“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這首詩之所以在中原大地廣為傳播,就是因為作者將生命、愛情、自由三者做了最重要、最恰當的排序。

生命代表小我,愛情代表情欲,自由代表國家民族的“大我”。詩人不但這樣寫,而且是這樣做的,為了實現“大我”,將一切都舍棄掉。

至於張全中,則隻是為了愛情而舍棄小我而已,這種境界,已經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了。

“你遇見了靜官小舞,然後就忘記了常先生的國家重托?在你價值觀裏,靜官小舞比國家興亡更重要?”我直接說出了答案。

如果一個人有廉恥心、愛國心,那麼一定會反駁我的觀點,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將愛情置於其它所有生命元素之上。

沒想到,張全中竟然點了點頭,對我的兩個問題坦率承認。

我一時間無語,畢竟我從小接受的是“為人民服務、為國家獻身”的正統教育,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正是基於“國家利益高於一切”這個唯一原則形成的。在過去接觸到的普通人之中,從來沒有一個人敢於承認自己的愛情高於國家利益。

“你……張先生,你的坦誠真的令我吃驚。”我苦笑起來。

在社會輿論中,如果出現張全中這樣的人,一定會被公眾道德代表口誅筆伐,將他視為大逆不道、道德淪喪之徒,並且將他作為社會反麵人物輪番批鬥。

“我算定了一切,深入日本京都神廟,潛伏七晝夜,等到大人物進廟參拜、跪行進香時,突然從地毯下的藏身洞穴中躍起,手執一把淬了劇毒的曲刃短刀,刺向大人物的心髒。沒想到,間不容發之際,靜官小舞突然滑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下了那一刀。如果她沒有修煉過甲賀派忍術的話,就會當場斃命,連一分鍾都拖不過。行刺失敗,我可以立刻逃走,等待下一次機會,但我與靜官小舞的目光交錯,忽然一下子就陷入了沉淪地獄。她的目光像一道閃電,照亮了我的全部意識。我在蒼龍嶺閉關七年,潛心於河圖洛書的算術世界中,每一晚子時,都能看見一個明月一般的女子浮起於紛紜數字之間,纖纖玉足踐踏著變幻不定的數字向我走來。我對河圖洛書的理解越透徹,那女子的麵目就越清晰。在刺中靜官小舞的刹那,我忽然明白,她就是河圖洛書裏出現的女子,是我腦子裏所有算術的終點。於是,我放棄遁逃,而是留在那座寺廟裏,三十日不眠不休,為靜官小舞祛毒療傷。三十日滿月,我和她的命運已經緊緊癡纏在一起……”

說到靜官小舞,張全中臉上露出了癡癡的笑意。

他已蒼老,一刀刺出的緣起之日也過去了八十年,但他臉上的笑容卻青澀如白衣飄飄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