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及人類進化的話題,那就扯得太遠了。我真正想聽的是艾山與鮫人之主的契約,想知道鮫人之主究竟給了他什麼樣的承諾。
能夠反水一次的人,後麵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乃至於無限次。現在,艾山就是處於這樣的情況。當然,洪夫人不會真正信任他,而是一種緩兵之策。
“希望鮫人之主能解決你的大麻煩,但目前看來,你可能需要更多幫助,比如——”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示意他的腦子出了問題。
“一定能,一定能,我一定能活下去,戰勝病魔,重塑輝煌。”艾山喃喃地說。
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都期望能夠從頭開始,做嶄新的自己。不過,大部分人的夢想最終都會破滅,帶著滿心遺憾,墜落九泉之下。
“說說看,你準備怎麼幫洪夫人?帶隊去剿滅東海鮫人巢穴?或者是孤身犯險、刺殺鮫人之主?”我問。
艾山用力搖頭:“我什麼都不用做,就等在這裏。夫人說過,當所有中美奇術師聚齊時,我負責甄別他們,從中挑出那些已經被鮫人之主蠱惑的家夥來。”
這個計劃出乎我的意料,但卻合情合理。鮫人之主既然能蠱惑艾山,就一定能以各種方式誘惑其他人,使得某些意誌力不夠堅定的奇術師為他賣命。如果艾山能做到這一點,也真的是給洪夫人幫了大忙。
“好,那我提前預祝你成功!”我舉起咖啡杯。
隻要是對龍組有利的,就一定對鮫人之主不利。這樣的事越多,我方的優勢就會越大。
“第一個,我要鑒定的就是你……”艾山咧開嘴,陰森森地笑了。他的模樣本來就十分可憎,再配以這種下賤表情,令我暗暗作嘔。
“艾先生,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失陪了。”我站起身。
艾山猛地揮手,餐廳入口閃出四名槍手,迅速奔跑過來,從四麵將我圍住。
“脫掉他的上衣,如果我沒判斷失誤的話,他的雙肩、脊柱中央都有鮫人神眼標誌。鮫人自稱‘五眼天魔’,兩眼看前麵,兩眼看左右,一眼看背後,能夠在一切危險之間自由來去,不懼災難。現在,我們一起來看看這位夏天石先生身上是不是也紋著這三顆神眼?”艾山說。
他的神色十分得意,仿佛偷雞成功的狐狸一般。
我確信自己身上沒有那樣的紋身,隻不過卻不願在槍手威脅下脫掉上衣,那樣的話,顏麵就蕩然無存了。
“艾先生,我身上沒有紋身,如果不相信,咱們去房間裏檢查。但是,我得看到洪夫人指使你行事的證據,才能心服口服。”我說。
艾山並不識趣,以為我心生懼意,馬上咳嗽一聲:“脫了!”
四名槍手剛向前近身,就突然間倒地,根本連我的衣服都沒沾到。即便如此,我也是看在洪夫人麵上,沒有真正動怒,更沒有下重手傷人,隻是擊倒,毫無內傷。
“艾先生,走吧,去夫人那裏。”我說。
艾山怔了怔,立刻點頭:“好,去夫人那裏,看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們離開露台,徑直去洪夫人房間。
洪夫人早就起來,正在會客廳裏喝茶。
“夫人,我已經查到跟鮫人之主有瓜葛的人了,就是夏天石。”艾山搶先報告。
我不想在洪夫人麵前多說,隻要脫掉上衣,就能抵擋艾山的全部指控。現在,我得證實露台上桌子下麵那些監聽器都是洪夫人安裝的,再有,我必須知道,洪夫人到底在懷疑什麼。
“是嗎?”洪夫人氣定神閑地吹著茶碗裏漂浮著的茶葉。
“是,我保證,夏天石肩上、背上都有鮫人神眼的紋身。我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隻相信自己的鼻子。我能聞到鮫人的氣味,隔著百步,一聞一個準。”艾山回答。
我冷笑:“艾先生,你的鼻子那麼靈敏,那就拜托聞一聞,夫人喝的是什麼茶?”
艾山使勁抽動鼻子,但卻回答不出,臉上的表情十分尷尬。
“連福建福鼎白茶的香味都聞不出,還誇自己鼻子靈敏?你立功心切,我能理解,但不要胡亂咬上別人,弄不好,一嘴牙被人敲掉算輕的,到時候不小心連命都丟了,那就沒意思了!”我淡淡地說。
洪夫人一笑:“夏先生,杯子裏的確是新沏的福鼎一等白茶,你稍坐,我讓下人再沏一杯來。”
我在旁邊的沙發上落座,把艾山晾在那裏。
關於鮫人的神眼紋身,那隻是一種傳說,並沒有準確依據。也許某些人身上有那樣的紋身,但一定不包括我。
有個女服務生低著頭送上茶來,放在我手邊的茶幾上。
“說,繼續說,艾先生。”我大聲提醒。
艾山看看我,再看看洪夫人,嘴唇顫抖,無話可說。
“艾山,你說夏先生背上有紋身,如果他脫去衣服,看不見紋身,你怎麼解釋?”洪夫人問。
艾山想了想,咬了咬牙:“我斷定他身上有,百分之百肯定。我見到鮫人之主的時候,那人留下的氣味與夏天石身上的絕對一致。”
送茶的女服務生忍不住掩嘴偷笑,大概是笑我身上竟然存有那種氣味。鮫人之主身為半人半魚,身上的氣味多半是大海腥味,並不好聞。如果一個人身上留有腥味卻又不是漁民,那麼就很尷尬了。
“當真?”洪夫人追問。
艾山發狠:“對,當真。如果他身上沒有紋身,我這條命就不要了,隨夏天石處置。”
他的處境其實十分可憐,因身患絕症而求救於鮫人之主,接著反水,為活命投靠洪夫人,之後便為了立功指證我。如果再不成功,的確沒有什麼活著的意義了。
“夏先生,你看呢?”洪夫人轉向我。
我緩緩地抬手解開襯衫的紐扣,冷靜地搖頭:“如果艾先生判斷失誤,那我們就集體忘記這件事,權當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要是艾先生還願意替夫人甄別奇術師中的反水者,那我仍然舉雙手讚同。”
艾山的“不易”讓我動了惻隱之心,故意放他一馬,給他一個活命的機會。現在,我的第一敵人是鮫人之主,像艾山之流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生氣,就算彈指間殺了他,也白白髒了我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