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麵對母親(2)(2 / 2)

司塔克當時的心情就是這樣的,他站在廢屋的大門前,裏麵一團漆黑,寂靜無聲。

“進屋去吧!對!進屋去吧!”這是司塔克第一次開口說話,其實也不過是低聲嘀咕,仿佛他害怕被人聽見和引起某些過去的回憶。沒有比走進圍牆更容易的了,因為柵欄門開著,門上的梃子直頂著地。在這裏連扇門,連個棍棒都用不著推。司塔克跨過柵欄,他停在屋子麵前,隻見屋子的擋雨披簷已被雨水侵蝕得不成樣子,掛在上麵的鐵家什也已經是鏽跡斑斑了。

這時候,一隻灰色的林鴞突然“哇”的一聲,驚叫著從遮住門檻的一簇乳香黃連木中飛了出來。

司塔克又猶豫了一下,他迫使自己把目光堅決地移向最後一間屋子。然而他又暗暗對自己的這些想法感到生氣,又有些內疚。要是他覺得感動,同樣也覺得氣惱,就好像從這個老家裏有一股抗議的氣氛出來反對他,又好像是一聲最後的詛咒!

於是,他在進屋前先繞著房子轉一圈,就像小偷在進屋偷盜前先偵察地形一樣。夜色深沉,沒有人看到他,而他自己也看不到自己!

司塔克沿著斷裂的牆壁,繞過長滿青苔,已經風化了的尖屋脊,用手摸索著已經動搖了的石塊,好像就是為了看一看在這僵死了的屋子裏是不是還有一點生機,聽一聽它的心是不是還在跳動!後麵的院牆處更黑,月光斜射進來的微光這時已經消失,照不到這裏。

司塔克慢慢地走了一轉,陰暗的屋子保持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沉寂,似乎這屋子裏有鬼怪或別的什麼。他又回到朝西的屋對麵,然後,他走到門邊,想推門試試裏麵是否上了插銷,如果插緊了就得用點勁。

他感到熱血一下子湧上了臉頰,因為他看見了“紅色”,就是人們常說的“血紅色”。這座屋,他想再看一次,現在他卻不敢進去。他好像看到父母親出現在門口,伸出手臂,正指責他、詛咒他,說他是壞兒子、壞公民,背叛了家,背叛了祖國!

就在這時門開了,一位婦女出現在門口。她一身瑪涅人裝束:一條鑲紅色邊子的黑布裙子,緊腰身的暗色上衣,頭上戴著一頂淺棕色的又寬又大的軟帽,頸子裏圍著希臘國旗顏色的方巾。

她看上去神情冷峻,黑色的大眼睛帶點野性的粗獷,被太陽曬得黧黑的臉龐就像地中海沿岸的漁家婦女一樣。盡管60多歲了,高高的身板仍然顯得挺拔。

這個婦人就是安德羅妮可?司塔克——尼古拉?司塔克的母親。現在,這一對靈魂到肉體都分離得太久的母子,終於有機會麵對麵站在了一起。司塔克沒有想到會遇到他母親,他嚇了一大跳。

安德羅妮可雙臂一橫,不許她兒子進門。她用一副讓人戰栗的嗓子叫嚷著:“尼古拉?司塔克永遠不準進他父親的屋子!永遠不許!”

兒子在這道禁令麵前屈服了,他慢慢地向後退去。生他的這個婦女現在要像驅逐叛賊一樣地趕他走了。不過他還想再上前一步……又是更堅決的手勢,一個詛咒的手勢把他擋住。

司塔克轉身飛快離去,他跨過圍柵,向著懸崖小徑頭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下坡去,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後麵推他的肩膀。

安德羅妮可站在門檻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兒子消失在夜色中。沒過一會兒,安德羅妮可的房子完全燒著了。母親親自點起了這場大火,她不願她的兒子落生的這所屋子還留著。

司塔克船長在回港口的路上發現了火光,他都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家裏燒起的這場大火。他站在黑地裏,一直看到大火最後熄滅。

司塔克的腦子裏反複回想著剛才母親說的那句話:“尼古拉?司塔克永遠不準進他父親的家門!永遠不準!”

10分鍾之後,尼古拉?司塔克絲毫不讓心裏的激情流露出來,恢複了鎮定,回到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