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張錦繡霍地站起身,從腰間抽出把佩劍,使勁往脖子上一抹,頓時一股鮮血直噴射出來。接著,隻聽轟地一聲,一具高大魁梧的身軀就倒在了地上,血很快染紅了周身。眾臣見狀,不禁啊地一聲驚呼,旋即大殿又沉浸在一片悲傷的靜寂之中。
蕭銑眼見自己的知交倒在血泊之中,不禁又驚又悲。一時間,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從龍椅上直跳起來,跑向張錦繡。他伸手抱起漸漸冰冷的屍體,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他的名字,淚水湧出了眼眶,整顆心都沉浸在無比的悲痛之中。良久,他方站起身,步履緩慢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張愛卿為朕而死,為國而歿,當以國禮厚禮之!”默然半晌,蕭銑才從悲痛中緩過來,下了道旨。然後,他又將目光從眾臣麵前一一掃過,用飽含悲憤的聲音指責道,“你等身為朝廷重臣,不知為國盡忠,隻知降敵以保全身家性命。今麵對張愛卿之屍首,不知該作何感想,哼!”
眾臣聽後,內心不覺感到一陣羞愧,一個個低垂著腦袋,不敢正視皇上,更不也看身旁的忠烈之士。這時,岺文本的臉也不由得紅一陣白一陣,心裏真是羞愧難當啊。其實,岺文本也是一個飽讀詩書、崇尚孔孟之道的誌士,自然知道為臣者當忠君為國,隻是今時事如此,不得已而為之。
退朝之後,岺文本奉命出城,帶著皇上的書函前往唐營請降。李孝恭聞說蕭銑肯歸降大唐,很是歡喜,當即就授受了他的求降。隨後,他又命侍從取出金銀珍寶,打算重賞使者。然而,岺文本卻婉言謝絕了趙郡王的一番好意,兩手空空地出了營帳,回城複命去了。李靖早就聽說岺文本生性高傲清廉,不貪圖錢財,今見他拒絕了趙郡王的厚賞,更是確信不疑,打心裏就欽佩他的為人。
次日清晨,蕭銑命人精心準備好了牛、羊、豬三牲,然後帶著太子等蕭氏子孫冒雨前往祖廟祭祀。從寢宮到祖廟那段路並不太長,然而蕭銑卻足足走了半個小時。一路上,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踏著被細雨打濕的曲徑,緩緩地走著。他一邊走,一邊抬眼打量著麵前金碧輝煌的宮殿,撫摸著身邊的雕欄玉杆,內心充滿了依依不舍之情,充滿了難以排遣的傷感。他明白,很快眼前這一切將不再屬於自己,它們隻能成為他曾經的回憶,成為他一生中最輝煌也是最憂傷的回憶。他多想永遠擁有這一切,多想將祖先的基業發揚光大啊!然而,現在他卻把這一切拱手讓給他人。想到這兒,他的心再一次被那把無形的利刃深深地刺痛,那雙因一夜未眠而布滿血絲的眼睛不由得潮濕起來。他盡力控製住自己,才沒讓眼淚流出來。
進了祖廟,蕭銑撲通一聲跪倒在香煙繚繞的祭壇前,對著祖宗靈位三叩九拜。禮畢,他站起身,肅立在先人畫像前出神地凝視著。看著看著,淚水就忍不住湧出了眼眶,順著麵頰悄悄地滑落在衣襟上。此時此刻,他內心充滿了深重的負疚之情,深感自己辜負了祖宗的厚望與重托,因為他未能完成光複大梁的偉大使命。不錯,他這個亡國之君非但沒有光宗耀祖,而且還給自己的先人臉上抹了黑,這怎能不感到羞愧呢?
想到這兒,他不由自主地垂下沉重的頭顱,這既是羞於見先人的表現,同時也是無意識地向他們低頭認罪。良久,他才重新抬起頭,凝望了牆上的遺像好一會兒,然後才緩緩地轉過身,邁著沉重的腳步朝太廟外慢慢地走去。下了玉石砌成的台階時,他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回首望了眼迷蒙在煙雨中的廟宇,眼神裏流露出訣別之情。也許,那一刻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再也不能前來祭拜祖先,內心不禁湧起一種不可言狀的傷感來。
回到宮中,蕭銑命侍女脫去了象征著至高權力和地位的龍袍,換上了沾滿恥辱的降服。接著,他又含淚別過自己心愛的皇後和嬪妃們,帶著無限的眷戀與淒愴跨出了宮門。不多時,他便來到了正殿前,黯然神傷地打量了番巍峨壯麗的殿宇,然後他在侍從的攙扶下上了車。很快,馬車就沿著濕漉漉的石徑,緩緩地朝東門駛去,後麵緊跟著大梁的眾臣們。他們一個個臉上流露出悲傷之情,可心裏卻湧動著一種難以言狀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