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會,闕家轎子到了,媒婆去請周氏上轎,隻見房門緊閉,再敲不開。媒婆隻說她做作,請夫人去發作她。誰想敲也不開,叫也不應,及至撬開門來一看,可憐一個有福相的婦人,變做個沒收成的死鬼,高高掛在梁上,不知幾時吊殺的。夫人慌了,與媒婆商議道:“我若打發她出門,明日老爺回來,不過啕一場小氣;如今逼死人命,將來就有大氣啕了,如何了得?”媒婆道:“老爺回來,隻說病死的就是。他難道好開棺檢屍不成?”夫人道:“我家裏的人別個都肯隱瞞,隻有吳氏那個妖精,哪裏閉得她的口住?”媒婆想了一會道:“我有個兩全之法在此。
那邊一頭,女人要嫁得慌,男子又不肯娶;這邊一頭,男子要娶,女人又死了沒得嫁。依我的主意,不如待我去說一個謊,隻說某相公又查過了,不是同年,如今依舊要娶,她自然會鑽進轎去,竟把她做了周氏嫁與闕家。闕家聘了醜的倒得了好的,難道肯退來還你不成?就是吳氏到了那邊,雖然出轎之時有一番驚嚇,也隻好肚裏咒我幾聲,難道好跑回來與你說話不成?替你除了一個大害,又省得她後來學嘴,豈不兩便?”夫人聽見這個妙計,竟要歡喜殺來,就催媒婆去說謊。吳氏是一心要嫁的人,聽見這句話,哪裏還肯疑心,走出繡房,把夫人拜了幾拜,頭也不回,竟上轎子去了。
及至抬到闕家,把新郎一看,全然不是昨日相見的,她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不消思索,就曉得是媒婆與夫人的詭計了。
心上思量道:“既來之,則安之。隻要想個妙法出來,保全得今夜無事,就可以算計脫身了。”隻是低著頭,思量主意,再不露一些煩惱之容。裏侯昨日相那一個,還嫌她多了幾分姿容,怕娶回來啕氣,哪曉得又被人調了包?出轎之時,新人反不十分驚慌,倒把新郎嚇得魂不附體。心上思量道。”我不信婦人家竟是會變的,隻過得一夜,又標致了許多。我不知造了什麼業障,觸犯了天公,隻管把這些好婦人來磨滅我。”正在那邊怨天恨地,隻見吳氏回過朱顏,拆開絳口,從從容容的問道:“你家莫非姓闕麼?”裏侯回她:“正是。
”吳氏道:“請問昨日那個媒人與你有什麼冤仇,下這樣毒手來擺布你?”裏侯道:“她不過要我幾兩媒錢罷了,哪有什麼冤仇?替人結親是好事,也不叫做擺布我。”吳氏道:“你家就有天大的禍事到了,還說不是擺布?”裏侯大驚道:“什麼禍事?”吳氏道:“你昨日聘的是那一個,可曉得她姓什麼?”裏侯道:“你姓周,我怎麼不曉得?”吳氏道:“認錯了,我姓吳,那一個姓周。如今姓周的被你逼死了,教我來替討命的。”裏侯聽見,眼睛嚇得直豎,立起身來問道:“這是什麼緣故?”她吳氏道:“我與她兩個都是袁老爺的愛寵,隻因夫人妒忌,乘他出去選官,瞞了家主,要出脫我們。不想昨日你去相她,又有個舉人來相我,一齊下了聘,都說明日來娶。
我與周氏約定要替老爺守節,隻等轎子一到,兩個雙雙尋死。不想周氏的性子太急,等不到第二日,昨夜就吊死了。不知被哪一個走漏了消息,那舉人該造化,知道我要尋死,預先叫人來把財禮退了去。及至你家轎子到的時節,夫人教我來替她,我又不肯,隻得也去上吊。那媒人來勸道:“你既然要死,死在家裏也沒用,闕家是個有名的財主,你不如嫁過去死在他家,等老爺回來也好說話。難道兩條性命了不得他一分人家?
故此我依她嫁過來,一則替丈夫守節,二則替周氏伸冤,三來替你討一口值錢的棺木,省得死在他家,盛在幾塊薄板之中,後來拋屍露骨。”說完,解下束腰的絲絛係在頸上,要自家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