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道:“這等不難,待我約幾位鄉紳大老,把主碼放大些,賭到二、三千金結一次帳就是了。”客人道:“這便使得。”
小山道:“既然如此,借稍看一看,是什麼銀水,待我好教他們照樣帶來。”客人道:“也說得是。”就叫家人把四隻皮箱一齊掇出,揭去綿紙封。開了青銅鎖,把箱蓋掀開。小山一看,隻見:銀光閃爍,寶色陸離。大錠如船,隻隻無人橫野渡;彎形似月,溶溶如水映長天。麵上無絲不到頭,細如蛛網;腳根有眼皆通腹,密若蜂窠。將來布滿祗園,盡可購成福地;若使疊為阿堵,也堪圍住行人。
小山道:“這樣銀水有什麼說得,請收了罷。”客人道:“這外麵冷靜,我不放心,你不如點一點數目,替我收在裏麵去。輸了便替我兌還人,贏了便替我買貨。”小山道:“使得。”客人道:“我的銀子都是五兩一錠,沒有兩樣的,拿天平來兌就是。”小山道:“這樣大錠,自然有五兩,不消兌得,隻數錠數就是了。”一五一十,數完了一箱,齊頭是二百錠,共銀一千兩,其餘三箱,總是一樣,合成四千兩之數。小山看完,依舊替他鎖好,自己寫了封皮,封得牢牢固固,教小廝掇了進去。當晚一家歡喜,小山夢裏也笑醒來,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生意。
到次日,等不得梳頭,就往各鄉紳家去道:“我家又有一個好主兒上門,請列位去贏他幾千兩用用。”各鄉紳道:“隻怕沒有第二個王竺生了。”小山道:“我也不知他的家事比王竺生何如,隻是賒、現二字也就有天淵之隔了。”各鄉紳聽見,喜之不勝,一齊吩咐打轎,竟到小山家來。小山請客人出來見畢,吃了些點心,就下場賭。眾人與小山又是串通的,起先故意輸與客人,當日客人贏了六、七百兩,次日又贏了二、三百兩。到第三日,大家換過手法,接連贏了轉來,每日四、五百兩,賭到十日之外,小山道:“如今該結帳了。”就將籌碼一數,帳簿一結,算盤一打,客人共輸四千五百兩。小山道:“除了箱內之物,還欠五百兩零頭,請兌出來再賭。”客人道:“帶來的本錢隻有這些,求你借我千把,我若贏得轉來,加利奉還;若再輸了,總寫一票,回去取來就是。”小山道:“我與你並不相識,知道你是何等之人?你若不還,我哪裏來尋你?
這個使不得。大家收拾排場,不消再賭。五百兩的零頭,是要找出來的,不要大模大樣。他們做鄉宦的眼睛,認不得你什麼財主,若不稱出來,送官送府,不像體麵。”客人道:“你曉得我隻有這些稍,都交與你了。如今回去的盤費尚且沒有,教我把什麼還他?”小山變下臉來,走進房裏,將行李一檢,又把兩個家人身上一搜,果然半個錢也沒有。隻得逼他寫一張欠票,約至三月後,一並送還,明曉得沒處討的,不過是個拖繩放的方法。眾人教小山拿銀子出來分散,小山肚裏是有毛病的,原與眾人說開,照王竺生故事,自己得一半,眾人分一半的,如今客人在麵前,不好分得。隻得對眾人道:“今日且請回,待明早送客人去了,大家來取就是。”眾人道:“這等,要你出名,寫幾張欠票,明日好照票來支。”小山道:“使得。”
提起筆來竟寫,也有論千的,也有論百的,眾人捏了票子,都回去了。小山當晚免不得辦個豆腐東道,與客人餞行。客人道:“在下生平再不失信,你到三個月後,還約眾人等我,我不但送銀子來還,還要帶些來翻本。”小山道:“但願如此。”吃完了酒,又問客人討了那四把鑰匙過來,才打發他睡。
到次日送得出門,眾鄉紳一齊到了。小山忙喚小廝掇皮箱出來,一麵取天平伺候。隻見一個小廝把四隻皮箱疊做一撞,兩隻手捧了出來,全不吃力。小山驚問道:“這四隻箱子有二百六七十斤重,怎麼一次就掇了出來?”小廝道:“便是這等古怪,前日掇進去是極重的,如今都屁輕了。不知什麼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