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鬼輸錢活人還賭債 (3)(1 / 3)

第八回  鬼輸錢活人還賭債 (3)

竺生之母思量道:“田主便是田主,為何加個‘舊’字,難道父親傳與兒子,也分個新舊不成?”走進他家,就說:“今歲雨水調勻,並非荒旱,你們的租米為何一粒不交?”種戶道:“租米交去多時了,難道還不曉得?”竺生之母道:“我何曾見你一粒?”種戶道:“你家田賣與別人,我的租米自然送到別人家去,為什麼還送到你家來?”竺生之母大驚道:“我家又不少吃,又不少穿,為什麼賣田?且問你是何人寫契?何人作中?這等胡說!”種戶道:“是你家大官寫契,朱家大官作中,親自領人來召佃的。”竺生之母不解其故,盤問家人,家人把主人未死之先,大官出去賭博,將田地寫還賭債之事,一一說明。竺生之母方才大悟,渾身氣得冰冷,話也說不出來。

停了一會,又叫家人領到別莊上去。家人道:“娘娘不消去得,各處的莊頭都去盡了。莫說田地,就是身底下的房子也是別人的,前日來催大官出喪,他要自己搬進來祝如今隻剩得娘娘和我們不曾有售主,其餘家堂香火都不姓王了。”說得竺生之母眼睛直豎,就像泥塑木雕的一般,就叫收拾回去。到得家中,把竺生扯至中堂,拿了一根竹片道:“瞞了我做得好事!”打不得兩、三下,自己悶倒在地,口中鮮血直噴。竺生和家人扶了上床,醒來又暈去,暈去又醒來,如此三日,竟與丈夫做伴去了。竺生哭了一場,依舊照前殯殮不提。

卻說這所住房原是寫與小山的,小山自知管業不便,賣與一個鄉紳。那鄉紳也不等出喪,竟著幾房家人搬進來祝竺生存身不下,隻得把二喪出了,交卸與他,可憐產業窠巢,一時蕩荊還虧得父親在日,定下一頭親事,女家也是個財主,丈人見女婿身無著落,又不好悔親,隻得招在家中,做了布袋。

後來虧丈人扶持,他自己也肯改過,雖不能恢複舊業,也還苟免饑寒。王竺生的結果,不過如此,沒有什麼稀奇。

卻說王小山以前趁的銀子來來去去,不曾做得人家,虧得王竺生這主橫財,方才置些實產。起先誘賭之時,原與眾人說過,他得一半,眾人分一半的。所以王竺生的家事共有三千,他除供給雜用之外,淨得一千五百兩。平空添了這些,手頭自然活動。隻是一件,銀子便得了一大主,生意也走了一大半。

為什麼緣故?遠近的人都說他數月之中,弄完了王竺生一份人家,又坑死他兩條性命,手也忒辣,心也忒狠,故此人都怕他起來。

財主人家都把兒子關在家中,不放出來送命。王小山門前車馬漸漸稀疏,到得一年之外,鬼也沒得上門了。他是熱鬧場中長大的,哪裏冷靜得過?終日背著手踱進踱出,再不見有個人來。

一日立在門前,有個客人走過,衣裳甚是楚楚,後麵跟著兩擔行李,一擔是隨身鋪蓋,一擔是四隻皮箱,皮箱比行李更重,卻像有銀子的一般。那客人走到小山麵前,拱一拱手道:“借問一聲,這邊有買貨的主人家,叫做王少山,住在哪裏?”

小山道:“問他何幹?”客人道:“在下要買些綢緞布匹,聞得他為人信實,特來相投。”小山想一想道:“他問的姓名與我的姓名隻差得一筆,就冒認了也不為無因。況我一向買貨,原是在行的,目下正冷淡不過,不如留他下來,趁些用錢,買買小菜也是好的。上門生意,不要錯過。”便隨口答應道:“就是小弟。”客人道:“這等,失敬了。”小山把他留進園中,揖畢坐下,少不得要問尊姓大號,貴處哪裏。”客人道:“在下姓田,一向無號,雖住在四川重慶府酆都縣,祖籍也原是蘇州。”小山道:“這等是鄉親了。”說過一會閑話,就擺下酒來接風。吃到半中間,叫小廝拿色盆來行令,等了半日,再不見拿來。

小山問什麼緣故?小廝道:“一向用不著,不知丟在哪個壁角頭,再尋不出。”小山罵道:“沒用奴才,還喜得是吃酒行令,若還正經事要用,也罷了不成?”客人道:“主人家不須著惱,我拜匣裏有一個,取出來用用就是。”說完,就將拜匣開了,取出一副骰子,一個色盆。小山接來一看,那骰子是用得熟熟滑滑、棱角都沒有的。色盆外麵有黃蠟裹著,花梨架子嵌著,擲來是不響的。小山大驚道:“老客帶這件家夥隨身,莫非平日也好呼盧麼?”客人道:“生平以此為命,豈特好而已哉!”小山道:“這等,待我約幾個朋友,與老客擲擲何如?”客人道:“在下有三不賭。”小山問哪三不賭,客人道:“論錢論兩不賭,略贏便歇不賭,遇貧賤下流不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