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輕輕浮動安寧的湖麵,撥起層層淺淡的漣漪,滿月藏到了雲後區,暗色的蒼穹下,一片令人感到無助的黑。
身後,寶玉齋內興致高昂的劃酒拳的聲音不曾間斷,使得坐在湖岸邊兩人這處越顯寂寞。
龍燼終究還是問了。
因為他的直率,他純邪的心性,大家都將他當大孩子對待,但其實,些許時候,他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徹。
相等的,林愫音可以隱瞞對她恩重如山寵溺非常的外祖,也可以拿著種種借口對鳳錦流施以名不正言不順的’報複’,卻無法對龍燼敷衍。
你要如何對一個把心捧到你麵前的人撒謊?
輕輕地,她從胸腔裏呼出一口窒悶的氣息,問,“不論我說什麼,你都信?”
龍燼點頭,對她微笑,發白的薄唇好像隨時就不能呼吸了,看得人心尖直發疼。
意識到這句問話多餘,她連忙解釋,“我不會騙你,我會告訴你想聽的全部,隻是真實的那些……”
他接道,“或許最像謊言,是嗎?”
林愫音愣了瞬間,不可置否的點頭,垂下的眸光流露出無可奈何,隨後,用一種緩慢而煎熬的速度,將一個她自己都認為荒誕的故事娓娓道來。
和中土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她有限的認知裏,或許這兒也在以著相似的情景向前演變進化著,隻是她和鳳錦流來早了。
所以,他們總是能洞悉先機。
她改良了印刷術,他造出了柔韌的宣紙。
過程而已。
她性情大變,對付繼母,收拾姊妹,還曉得找文帝做靠山;機關秘術為她所通曉,滿腹的遠見許多男子都不及,所有人都對她刮目相看。
而他,忽然對這片天下有了興趣,奪兵權,造火槍和戰車,四海八方任他征戰,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外貌未變,靈魂已然全部替換,融合。
這樣的他們自未來而來,要去的卻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今後,那份先見之明無人能敵,他們可以主宰曆史。
龍燼終於知道自己輸在哪裏。
在那個被稱之為‘現代’的世界,林愫音和鳳錦流早就相識,相愛,相憎恨過。
來到了這裏,他們不但了解對方,還擁有共同的、就算告訴別人也無法被理解和接受的秘密。
因為此,不管他們相隔多遠,在心裏是否給彼此留有位置,這份聯係和牽掛永遠都不會改變,誰也無法動搖。
在必要的時候,他們仍會相互相依,無論旁人多麼用心、用力,都不可能做到將他們真正的分開。
……誰也做不到。
良久,龍燼倏地笑了,仿佛釋然了那麼一點點,“原來與喜歡和不喜歡沒多大的關係。”
假如給他再多些時日,他有自信,素玥一定會答應嫁給他,他們會很幸福很幸福的生活下去,生很多的、頑皮的小孩,看著孩子們長大,然後慢慢的老去。
詭計多端的鳳錦流如何能給予她真正的平靜?
龍燼是可以的。
遺憾他時日無多……
聽了這發自內心的歎惋,林愫音側首將他看了看,關心道,“你傷在哪兒了,要不要緊?”
她始終放心不下,可是他完好無損的在眼前,看上去身體虛弱了些,沒有中毒的征兆,實難判斷。
“皮肉傷而已。”龍燼雲淡風輕,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若她是個傻瓜,也許會相信。
訝然一晃而過,接著是深刻疼痛的明白!
用手懷抱屈起的雙膝,將下巴放在膝蓋上,她一聲不吭,絕望的答案已然在心裏,隻是,不想承認罷了。
“素玥。”龍燼沙啞的叫她的名字,話語飄渺得不著痕跡,“與鳳錦流之外的人在一起,是不是會覺得寂寞?”
聞言,她詫異的抬起深埋的腦袋,看不清眼前的人的模樣,才發現視線早就模糊。
在得知景彧也來到這裏成為了隻手遮天的攝政王,不安和慌亂將她充斥的同時,一直存在於心底深處的那份難以填補的空缺,就在那忽然之間,被完完全全的填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