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照京,車馬一路向西北方向而去,轉眼就過去六天。
路上沒有做太長的停留,日夜兼程,最緊要是顧及龍燼的身體,很快便離開東蔚,來到獻康。
是夜。
林愫音醒來時天還未亮,外麵黑漆漆的,顛簸的馬車內亦然。
她勉強撐坐起來,拉下覆在身上的薄毯,探手將車窗推開一條縫隙看了看,遂,關上窗戶,讓車內的黑暗完美的掩飾去她麵上的困怠。
不足兩個小時的睡眠根本無法緩解連日趕路的疲憊。
今天傍晚前,應該能穿過獻康,往西便是坤羅,此行龍燼最終要去的地方。
他在那兒出生,他的母親是當今坤羅女帝,這些都是出行之後,他親口告訴她的。
想來並不覺得稀奇,當初霍沁兒看到林愫音身上的配飾時表現得就很奇怪,一而再的探視,還有自己對她沒來由的那份親切感,皆因為霍沁兒與龍燼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無疑,都是很可愛的人。
再多的,比如堂堂燼皇的生父到底是誰,類似問題,林愫音沒有追問下去。
她需要做的僅是陪伴。
醒來,聽著車輪滾動的聲音,讓思緒放肆蔓延。
她不得不提醒自己,六天前離開照京,兩天前到達坤羅,還有龍燼的身體……
蝕骨斷魂丹超出她想象的厲害。
龍燼已經不太能說話了,氣息微弱,食不下咽,每日隻能喝少量的湯藥,迅速消瘦。許多時候王忠仁強打精神與他插科打諢,他抿合的唇微微浮出一縷淡笑做以回應,已是用了他全部的力氣。
曾經他那雙熠熠有神的眼眸,而今如同最絕望的夜,永遠失去了光澤。
即便同行的大家都緘口不提,可,都忍不住想,會不會是今天,會不會是下一刻,或許在誰也沒有留意的某個刹那,龍燼就不會呼吸了……
然後呢?
林愫音強迫自己斷了思緒,側身去看顧安然躺在車內的龍燼。
山間夜裏,涼意四溢,她將自己的薄毯展開,小心翼翼的覆蓋到他身上,接著聽到他氣息微弱的話語聲,他說,“素玥,我不冷。”
她微楞了下,“沒睡嗎?”
問罷又悔。
不該問的,太多餘。
蝕骨喪魂丹並非救命仙藥,服下它的人雖然能在短時間內活得與常人無異,可是之後,迅速的衰竭,身體上那種無以複加的痛楚,靜待死亡的恐懼,除了他自己,誰能真正體會呢?
這藥,隻能讓人再切身感受一次得而複失的痛。
如此而已。
默了下,沒有聽到回答,林愫音不確定他是睡過去了,還是不想說話,車內很暗,她從靠車壁的長凳上起身,俯身向他靠近了些許。
適應了暗色的眸子在拉近距離後,尋到了他枯瘦的臉容輪廓,同時也看到了他始終睜開地、平靜地雙眼。
“我沒有睡。”察覺道她的貼近,龍燼緩聲,虛弱道,“素玥,我睡不著,給我講你們的故事吧。”
你們?
她隱有意識,又不太想真的明白。
“我想聽。”龍燼似覺出她的心思,堅持。
林愫音無可奈何,就地坐在他身旁,她交疊兩手,疲憊的將下巴置於其中,“為什麼想聽?”
“不知。”他道,語調很飄忽。停下來思緒了會兒,沒有將心裏真正的想法說出,隻對她央道,“說吧。”
難得,她沒有順從,“我可以……不說嗎?”
聲音裏全是底氣不足,連回憶都舉步維艱。
龍燼笑了笑,一語中的,“因為難過?”
林愫音沒回答,心裏卻疼了一下。
他伸出手,溫柔的撫摸她柔軟的長發,安撫的意味明顯,“天亮後,回去吧,連城他們跟得也夠久了。”
“為什麼?”她愕然不解,直起身避開他的安撫。
龍燼始終平和,“難道你沒有發現麼,你隻對鳳錦流殘忍。”
對別人,她永遠都不會。
林愫音低下頭去,逃避的姿態,片刻,她忽然反應過來,驀地抬首,“你之所以要我把和他發生的事說給你聽,是想幫我整理?你認為……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