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亭君也許是曲覺吧。”現在獨仙開口了。“總而言之,越是寬容個性自由,人與人之間必然會越是緊張。尼采之所以炮製出超人哲學,就是因為這種緊張感無處釋放,才不得不變形為哲學的。表麵上看,這理論似乎是尼采的理想,其實那不是理想,而是不平。由於戰戰兢兢地活在個性得到發展的十九世紀,就連對鄰居都要小心提防,睡覺都不敢隨意翻身,因此,那位老兄才氣急敗壞地胡寫起來。讀他那部著作,與其說令人痛快淋漓,不如說令人可憐。那聲音並非奮勇前進的呼喊,而是切齒痛恨的聲音。這也不奇怪。從前是一朝偉人出,天下翕然聚於旗下。真叫人愉快!既有如此快事成為現實,那就完全沒有必要像尼采那樣靠紙筆的力量寫在書本上了。所以,不論是荷馬,還是英國古民謠,同樣是描寫超人的人格,給人的印象卻截然不同了。寫得很開朗,很暢快的。這是因為基於現實中愉快的事。把這些愉快的事寫在紙上,也就沒有苦澀味。到了尼采的時代,就做不到這一點了。沒有一個英雄出世。即使出現了,也沒有人推崇他為英雄。從前隻有一個孔子,因此孔子很受尊崇,而今卻有數個孔子,或者可以說天下人都是孔子。因此,盡管有人宣稱:‘我是孔子!’也無人買賬。於是乎,牢騷滿腹。為了發泄隻好在書本上賣弄起了超人哲學。”
“我等渴望自由,並得到了自由;得到了自由,卻又感到不自由,因而煩惱不已。因此,西方文明似乎不錯,但歸根結底還是不行的。與此相反,在咱們東方自古講求精神修養,還是有其道理的。事實表明,個性發展的結果,大家全都得了神經衰弱,苦不堪言。到了此時,才發現‘王者之民蕩蕩焉’這句話的真正價值,才能醒悟到‘無為而化’這句話不可輕慢。但是,縱然醒悟,為時已晚,宛如酒精中毒以後才明白:‘啊,若是不喝酒就好了!’一樣。”
寒月說:“各位所說的,似乎盡是厭世哲學,奇怪的是,我聽了半天卻不以為然。這是怎麼回事?”
“那是因為你剛娶了妻子嘛。”迷亭立刻回答。
於是主人突然說起這麼一番話:“娶了妻,就認為女人好,這是天大的錯誤。為了供你們參考,我給你們念一段有趣的文章。請好好聽!”說著,他拿起早就從書房拿來的那本舊書,說:“這雖是一本舊書,但是從那個時候起,人們就對女人的惡德一清二楚了。”
寒月一聽,說:“出人意料啊!那是什麼年代時候的書?”
“作者名叫托馬斯·納西,是十六世紀的著作。”
“越說越叫人驚愕了。難道那時候就已經有人在說我妻的壞話了嗎?”
“點評了女人的各種惡德,其中一定可以找到你妻子的惡德。所以,你就往下聽吧!”
“好的,我洗耳恭聽!真是難得聽到啊。”
“書中說:首先,介紹一下自古以來的賢哲們的女性觀。你們都在聽嗎?”
東風說:“都在聽哪!連我這個單身漢也在聽哪!”
主人讀道:
“亞裏士多德曰:‘既然女子乃禍害,則娶大女不如娶小女,因小禍害總比大禍害少難也……’”
迷亭問:“寒月君的妻子是大女?還是小女?”
“屬於大禍害之類喲!”
迷亭笑起來:“哈哈哈,這本書有意思。快點往下念!”
“有人問:‘何為最大奇跡?’賢者答曰:‘貞婦……’”
“那位賢者是何人?”
“沒有名字。”
“一定是個被女人拋棄的賢者。”
“下一個是第歐根尼。有人問他:‘何時娶妻為宜?’他回答說:‘青年尚早,老年已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