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馬爾多的腦袋裏“嗡”的一聲。
“昨天,人口普查委員會來了代表,他們向我通報了你和她戀愛的事情。這是絕對不允許的,首先是犯了玩忽職守罪,其次……”
“他們已經知道了?”馬爾多驚訝道。
“我已經跟你說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是這麼重要的行動?”母親的臉上堆起大片的愁雲,“最嚴重的是,天下這麼多女子,你為什麼都不愛,而偏偏去愛她呀!”
“她到底是誰?”馬爾多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園長對他說的那些含糊不清的話,心“砰砰”地狂跳起來。
“既然殘酷的厄運已經降臨,隱瞞也已無濟於事。”母親狠了狠心說道,“她是人口普查委員會的情人。”
“誰?具體一點。”馬爾多急切地問。
“人口普查委員會。”母親又重複了一遍,並且解釋道,“她不是任何人的情人,而是整個人口普查委員會的情人,你不是簡單的同某個人為敵,而是得罪了整個人口普查委員會。據昨天來的代表說,人口普查委員會成立至今五十年了,還從來沒有遭受過如此巨大的屈辱。他們已經在製定對你的懲罰措施,你已經在劫難逃,除非……”
“除非什麼?”馬爾多盯著母親的眼睛。
“除非你善始善終地完成你的任務,將功補過。可是,據我所知,你已經把你的任務拋到了九霄雲外。”
“不是的,”馬爾多焦急而又無奈,“我一直牢記自己的使命,可是這使命總是在作弄我。這兩天,我一直在尋找一個地圖上有,但現實中不存在的地方。展現在我麵前的是一個巨大的迷津,我的時間和生命全都浪費在了無用的奔波中。”
“是嗎?”母親投來溫和的目光,“你為什麼不說給我聽聽呢?我的年齡比你大,雖然沒有念過大學,但現實世界裏的東西或許比你知道得多。”
“我的擔心正在這裏,”馬爾多說,“我越來越不相信這是一個現實世界裏存在的地方。”
“是嗎?”母親好奇地看著馬爾多,“你不妨說來聽聽,說來聽聽!”
馬爾多從口袋裏掏出那張揉爛了的地圖,打開它,指著上麵的一條虛線畫出的街道說:“喏,就是這裏!”“虛址村!”母親緩緩地念出這三個字,身子緊接著就是一陣劇烈的顫抖,“天啊!”她猛地揮舞起了手臂,聲音哽咽著,“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為它早已被埋葬了,沒想到上頭還記著它!”她轉過身來,對著馬爾多說:“孩子,你知道你被派遣到了一個多麼了不起的地方,那個地方已經幾十年跟外界沒有一絲聯係!你有幸成為這個世界同那個世界之間的使者,這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不過,”她的目光變得深邃和憂鬱起來,“由於世事蒼茫、枝柯交錯,要想調查清楚那裏的情況,談何容易!因此,你這次行動定會險阻重重。”
“我早就預感到了這些,”馬爾多認真地說,“尋找虛址村的工作越是艱難,我越感覺這地方非同尋常。既然組織上派我去這個地方,我就隻好義無反顧地走下去了。”
母親歎了一口氣說:“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可是,我不知道它到底在哪裏?”馬爾多無奈地攤開雙手。母親沉默了,過了很長時間,她終於說話了,“你跟我來。”馬爾多驚訝地看著母親,母親卻起身進了閣樓,馬爾多也跟了進去。閣樓裏堆放著各種雜物,散發著嗆鼻的黴味,屋頂支著好幾架雨傘大小的蜘蛛網。在牆角處站著一張跛腿的舊衣櫥,它的身子前傾得厲害,有如一個站立不穩的老太太。母親在這張衣櫥前停了下來,把馬爾多招呼到跟前。“你看——”她說著,緩緩地拉開了衣櫥上唯一的一扇門,那門發出類似骨骼斷裂般的“喀吧”聲。馬爾多把頭探到近前,看見門的內側赫然寫著三個字——“虛址村”,馬爾多驚訝到了極點,他往櫥子裏麵望去,看見黑漆漆的,遠遠地依稀有幾處亮光。他回過頭去,看著母親。母親的臉上掛著詭秘的神情,像是鼓勵,又像悲哀和憐憫。
“進去吧!孩子,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母親說著,用力在馬爾多的背上推了一把,馬爾多心裏沒有防備,兩隻腳卻已急不可耐地跳了進去。接著,衣櫥的門“呼”地關上了,馬爾多聽見母親跫跫的足音愈去愈遠,他試著推了推身後的門,紋絲不動,這意味著後路已斷。馬爾多閉上眼睛,狠了狠心,然後攥緊拳頭,邁開大步向前走去。前麵是一段平緩的下坡路,那亮光似乎隔得並不太遠但又像遠在雲端。馬爾多的心裏突然無緣無故地掠來一陣傷感,為什麼不是恐懼而是傷感?他自己也感到百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