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紙牌屋》很麻辣燙,現實很白開水(2 / 2)

做好事難,做壞事也不易

如果說美國政治——甚至進一步說,民主政治——存在內在危機的話,這個危機的核心並不是什麼貪婪政客綁架公眾利益,不是Underwood們或者Raymond們馬基雅維利式的陰謀詭計,而是代議製雖可以表達民意(民主的基本含義),但是當民意本身極度撕裂時,它很難彌合這種撕裂,甚至可能因其內置的動員機製而惡化這種撕裂。

另一方麵,在這個體係裏,一個政治家想要做成禍國殃民的壞事可也沒那麼容易。盡管為了收視率需要,《紙牌屋》將邪惡的Underwood塑造得無往不利(為此不得不將他身邊的幾乎所有人——上至總統、國務卿,下至保安、記者——塑造成智商50的玩偶),但它還是間接展示了美國政治的複雜圖景。那不是一個垂直的金字塔體係,而更像是一個縱橫交錯的平行蜘蛛網。

即使在《紙牌屋》裏,這個蜘蛛網的遊戲規則也是如此:總統不但不可能製止媒體報道捕風捉影的政府醜聞,就是醫生給他開過什麼藥都必須作為“政務信息”全盤公開;麵對洶湧民意,總統不得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指定獨立檢察官調查自己,而這個氣勢洶洶的檢察官可以對總統、副總統、華爾街大亨、外國大亨咄咄逼人地窮追不舍;來自國內外的“黑金勢力”也許可以階段性影響美國選舉,但一旦遭遇媒體這個無冕之王,往往就潰不成軍;黨員個個都“無組織無紀律”,“黨鞭”試圖在議案通過之前“統一思想”時,必須各種威逼利誘下跪磕頭;不管政客如何玩弄權術於股掌之間,選舉(在《紙牌屋》這兩季體現為國會的中期選舉)永遠是遊蕩在其頭頂的幽靈……

從這個角度說,乍一看《紙牌屋》是美國政治的“高級黑”作品,但再一看它似乎也可以被視為一個“高級白”作品。

好萊塢的科學與膚淺

當然,大多數人沒有耐心觀察《紙牌屋》裏的深層遊戲規則,更多人看到的是遊戲本身:色情、謀殺、謊言、複仇……所有這些刺激元素共同投入《紙牌屋》的火鍋,觀眾吃得酣暢淋漓。豆瓣上有篇標題叫作“弗蘭克教你成大事必先成為偽君子”的《紙牌屋》評論。從莎士比亞到美劇,從羅馬興衰到大國崛起,將一切故事和曆史詮釋成“厚黑學”注腳,還真是完成了外來知識的“地方性轉換”。

不過這不能怪觀眾理解力不足。事實上好萊塢工業機器在長期製造這種膚淺。一個接一個陰謀論電影電視劇魚貫而出,完成對觀眾智力和道德的雙重按摩。走出電影院或者關掉電視、電腦屏幕的觀眾——那些處於社會撕裂的這個或那個陣營的普通人,並沒有因此而增加就公共政策理性協商、辯論和妥協的意識——雖然這些才是現實政治所迫切需要的,而是懷著更深的幽怨將所有政治責任一股腦兒推向他人。在下一次政治對抗中,他們將更加理直氣壯,更加悲情,從而進一步惡化政治僵局。哦,那些壞人!

但這似乎也不能完全怪好萊塢。據說好萊塢劇本寫作大多非常“科學”。從導演演員的選擇,到劇情的設計,都有大量票房曆史數據的依據。也就是說,是市場而不是好萊塢編劇的主觀意願決定了這種膚淺。市場表達了人們對智力和道德催眠的偏好,好萊塢則進一步惡化它。

當然,要求娛樂作品承擔化解社會矛盾的功能也許是苛求。據說一個好的影視作品應該朝不同的詮釋開放,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愛吃火鍋者見火鍋。從這個角度說,《紙牌屋》的確是優秀作品。有人從中看到了厚黑學,有人從中看到美國政治入門教材,有人看到了莎士比亞,有人看到了《紅樓夢》——如果你想看到《蠟筆小新》,估計也能看到。

不過,在詮釋的羅生門裏,“好看”才體現導演對觀眾的最基本尊重——中國話叫作“尊重市場規律”。在這一點上,《紙牌屋》值得觀眾致敬,它的大熱也合情合理。沒有一句台詞是廢話,增之一分則太多,減之一分則太少;演員們的表演——尤其是KevinSpacey——簡直是爐火純青的華爾茲;劇情自然是跌宕起伏,領著觀眾在緊張、歎息、憤怒、希望、憐憫之間穿行起伏。和很多人一樣,我反正是現在開始就搬著板凳伸長脖子坐等第3季。著急啊,Underwood怎麼還不死,他什麼時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