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神之子》的文化批判主題與銀幕再現(1 / 3)

《神之子》的文化批判主題與銀幕再現

風格與特色

作者:楊逸

[摘 要]電影《神之子》改編自美國當代作家科馬克·麥卡錫1973年的同名小說。影片塑造了主人公萊斯特鮮明的文化賤民形象,運用冷靜客觀的語調講述了人物墜入犯罪泥潭,化身社區怪物的經曆,反映了美國南方伴隨土地資本化而出現的社群封閉性,再現了地方共同體文化對他者的恐懼和暴力排斥傾向,也揭示了現代社會崇尚的物質主義價值觀對人的腐蝕和異化,是一部深刻的文化批判之作。

[關鍵詞]《神之子》;科馬克·麥卡錫;暴力;物質主義;文化批判

美國當代作家、普利策文學獎得主科馬克·麥卡錫(1933— )自20世紀60年代起便與電影業結下了不解之緣。迄今為止,包括《天下駿馬》《老無所依》《末路危途》《日落號列車》在內的多部作品都已經被搬上銀幕。他的作品親近自然、崇尚純真,以細膩的筆觸將自然景致與曆史記憶完美地融合於敘事之中,體現了“富有生命力的民族審美特性”[1]。這些特質在電影技術的輔助下得到最大限度的直觀展現,於廣泛的社會曆史語境中引發讀者(觀眾)的文化共鳴與情感體驗,在重塑民族審美傳統的同時,也通過感官衝擊強化了原作拷問人性的力度。文本與銀幕間頻繁的互文式改編推動了麥卡錫文學經典的建構過程。

2013年,又一部改編自麥卡錫同名小說的電影《神之子》(Child of God)與觀眾見麵。故事取材於真實新聞報道,講述了20世紀60年代在美國田納西州的塞維爾郡,一位名叫萊斯特·巴拉德的白人男青年連續獵殺年輕女性,並帶著這些屍體一同生活在深山洞穴之中的駭人罪行。本文將探討《神之子》的創作主題、矛盾衝突和社會意蘊,通過分析暴力敘事的邏輯和意義揭示作品的文化批判之維,並比較電影改編與原作間的差異。

一、被驅逐的個體

麥卡錫筆下的萊斯特性格孤僻,行為乖張。這一印象在人物初登場時便強烈地體現出來。小鎮居民演奏著樂器,一路狂歡,到萊斯特家參加土地拍賣會,而此時這個“矮小、邋遢、胡子拉碴”①的年輕人正毫不知情地站在穀倉門後叉開腿撒尿。電影《神之子》忠實地再現了原著主人公的“賤民”形象。導演詹姆斯·弗蘭科甚至特地在這段劇情中添加了一個人物頭部特寫。瘦削的臉龐、肮髒的麵容、淩亂的毛發和破損的衣領都暗示著他貧窮的生活境遇與卑微的社會身份,而歪向一邊的腦袋,扭曲猙獰的表情,“仿佛一直在咀嚼著什麼”②的下顎和始終由下往上死死盯住鏡頭的犀利眼神傳達出萊斯特作為“社區怪物”的怪誕、恐怖與瘋狂形象。

影片擷取了小說中的幾個關鍵事件來集中表現地方社群在對待萊斯特這類邊緣人物時所表現出的冷漠與暴力排他性。在故事開頭,萊斯特因交不起稅而被郡縣收回了土地。在傳統的美國南方文化中,土地和家宅是自給自足的生存教化模式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伴隨著經濟資本主義的入侵,傳統地方文化中具有神話色彩的土地變成了一種投資,對土地的依戀也被金錢關係取而代之。因為無法理解新經濟體製中的土地所有權出讓行為,萊斯特與參加拍賣會的人群發生了衝突,甚至被斧頭敲中後腦勺,趕出社群,終日在垃圾堆、廢墟、山林中流浪,尋找棲身之處。這些與商品社會格格不入的居所標誌了他文化身份的喪失,它們的位置和形態指示了人物日益嚴重的邊緣化危機。

遭受暴力奪地後,萊斯特還經曆了一係列失敗的人際交往。某個冬日,萊斯特在打獵途中發現了樹下躺著一個喝醉的女人。他喚醒了她,卻被對方一口咬定強奸。年老的妓女隨後到警察局報案。肥碩醜陋的女人操著濃重的南方口音聲嘶力竭地謾罵,還當著警察的麵將萊斯特撲倒在地,並施以拳腳。這段鬧劇式的場景充滿了黑色幽默的味道,而萊斯特隨即無辜被判入獄說明無業白人男青年比之落魄妓女更不為現代社會所信任,另類的個體被粗暴地貼上危險分子的標簽,摒棄於道德與法律關懷視野之外,在地方文化的默示下接受社群的暴力排斥與身體規訓。

萊斯特出獄的當天,郡縣警長挑釁般地質問他:“公眾騷亂、襲擊他人、蓄意傷害、酗酒、強奸,我猜接下來你就該開始殺人了,對嗎?”作為地方法律與秩序的捍衛者,警長並沒有履行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職責,而是主觀地認同了萊斯特的威脅性,輕率地為其定罪並采取了防禦姿態。從本質上看,執法者的冷言冷語與妓女歇斯底裏的叱罵並無區別,體現了文化主體對不合群的他者的恐懼,進而希望借由各種形式的暴力實施迫害,造成個人減勢。不僅如此,《神之子》中的區域社會形態“因資本而衍生出封閉性”[2]。這樣的社群往往強調同質化,積極消除差異,因而使得暴力排他現象在人與人的交往中顯得尤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