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秋風並不涼,殺機卻更濃。
長街冷冷輕輕,陣陣秋風過後,不但顯得極為蕭索,也極為寂寞。
無生石像般挺立著,眸子槍頭般盯著戳著路邊。
一切都是陳舊的。
陳舊的算命旗子,陳舊的桌子,陳舊的竹筒、竹簽。
陳舊的卷宗,陳舊的藍布袍、布帽。
這人握著卷宗,摸著胡子。
眸子裏也是沒有一絲情感,卻不是空空洞洞的,而是像蒼穹下漂浮的白雲,神蹤不定、虛無縹緲的。
無生瞧著他手裏的卷宗,卷宗上沒有文字,也沒別的。
但他看得仿佛很入神,仿佛在欣賞著、享受著那神蹤不定、虛無縹緲的天機。
楊晴道:“我們離他遠一點,這人怪裏怪氣的。”
無生走過去,挺立在這人七尺處,說道:“卷宗上沒有文字。”
“我看得不是文字。”
“無字天書?”
“是的。”
“你在窺竊天機?”
“是的。”
“你是天機聖花?”
“是的。”
聖花抬起頭,瞧著無生,臉上已有笑容。
他的笑容沒有笑意,沒有哭意,幾乎什麼也沒有,仿佛是蒼穹下漂浮的白雲,虛無縹緲的。
無生眸子槍頭般戳著他,戳著他的一切。
他說道:“你會算命?”
“是的,我隻會算命。”
“為什麼竹筒裏隻有兩根簽?”
“這是天機所至。”
“你算命隻用兩根簽來算?”
“一共九十九根簽,算完一簽丟一簽。”
“你為什麼要丟?”
“這是逆天之簽,不可造次。”
“如果造次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可你已隻造了一次。”
“是的,所以我就將那跟簽丟掉。”
“所以你還活著。”
“是的,所以我還活著。”
“你隻能再算兩次?”
“一次。”
“這兩根簽是什麼簽?”
“生死簽。”
“你要給我算命?”
“這是天機,也是我的天命。”
“你是不是想找個人來頂替你逆天的罪行?”
“你很聰明。”
“你覺得這樣能逃過天罰?”
“我沒有選擇。”
“很好。”
“很好是什麼意思?”
“請。”
聖花點頭。
天地突變,雲森低垂而掛,風陰死寂繚繞。
他高舉竹筒,輕念咒語,竹簽徐徐而動,飄起搖曳不定。
無字天書本來是沒有字的,現在有了,有的卻不知是什麼,仿佛是美人,仿佛是野鬼,仿佛是妖魔,仿佛是高山,仿佛是胎兒,仿佛什麼也不是,緩緩隨咒而起、而飄、而舞。
垂雲劇烈而動,吐出一道光芒,落下。
無生道:“這是天罰?”
聖花道:“是的。”
無生道:“你要天罰降到我身上?”
聖花道:“是的。”
無生道:“你就可以逃過去了?”
聖花道:“是的。”
無生道:“你為什麼要挑我頂替你的天罰?”
聖花道:“因為你的殺戮很重。”
他說著話的時候,卻在看著那道光芒落下。
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倒下,臉上的肌肉忽然僵硬、扭曲。
他掙紮著在地上翻滾、呻吟、痛苦,這聲音仿佛是十八層地獄裏遭受毒打、撕咬的厲鬼。
無生不願再看,歎息,轉過身,但他已感覺到楊晴軀體已在劇烈抖動著,背脊已有冷汗。
她說道:“這就是天罰?”
無生道:“是的。”
她說道:“你為什麼不看看?”
無生道:“我懶得看。”
她說道:“你還是看看。”
無生轉過身,歎息聲更長。
活生生的天機聖花片刻之間就剩下不帶一絲皮肉的枯骨。
無字天書已不見,那兩根竹簽也沒了蹤影。
天地間變得更加蕭索、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