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細雨露還戾,且寄吾名杜鵑翼。翩然上雲霄。”她輕撫著雪白衣袍上,凝視著這一句詩。
訣別的詩。
足利義輝凝視著妻子,眼眸依然明亮、清澈、柔和,神情略有一絲冰冷,劍客獨有的那種冷意。
他妻子輕輕的讀著這句訣別詩,慢慢的落淚,臉頰上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歡愉、滿足之色。
她竟已得到了滿足。
就在她臉頰上泛起紅暈的時候,脖子忽然動了一下。
鮮血在刀鋒上滴滴滑落,她的神情已因過度滿足而變得喜悅、歡愉,可是卻又那麼淒涼、淒切。
足利義輝麵無表情,看著妻子倒下,並沒有一絲變化。
無論是哪一個年代,哪一個權勢的爭奪,都少不了這樣的淒慘、動人的故事。
無生歎息。
阿國醒的時候,正是那張臉頰笑意最迷人的時候。
這種迷人,卻又那麼令人心酸、心碎。
阿國臉色蒼白。
她不敢相信那個女人居然會這麼死去,居然死在自己的短見下。
她是個女人,本不該死的,卻已死了,不該活著的人呢?是不是還在活著?
阿國看向足利義輝,一代劍豪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臉頰上不但顯得極為疲倦、無力,也極為痛苦、哀傷,他哀傷也許並不單單為了自己與妻子哀傷,也許在替戰死的武士哀傷,也許在替城裏沒有離去的人哀傷。
他忽然麵對無生。
他麵對無生的時候,神情忽然變得說不出的冷酷、無情,他的聲音更冷酷、更無情。
“你是槍神無生?”
無生點頭。
“你很令我失望。”
無生不語。
“你始終還是不肯跟我決鬥。”
無生點頭,“我的槍絕不殺求死之人。”
“連我也不例外?”
“是的,絕不例外,那樣子殺的很難受。”
“你是個奇怪的人,你殺人為什麼這麼講究?”
“這是我的享受。”
“卻是我的悲哀。”足利義輝的手忽然握緊,“這也許就是我的命運,注定要死在叛臣手上。”
他不再說話,輕輕走了向玄關。
從玄關上抽出一口劍,他手裏有劍的時候,神情又有了變化,變得充滿了無法形容的殺氣。
殺人無數的那種殺氣。
劍在手,劍光飄動。
“好劍。”
足利義輝冷冷笑了笑,“你不願跟我決鬥,願不願意欣賞我殺人?”
“願意。”
“很好。”
他說道很好的時候,劍光飄動,竟變得比月色更亮,也更冷。
三個人忽然仰麵倒在花徑中,鮮血從七八截屍骨中飛濺而出,白嫩而柔美的花瓣頃刻間化作血紅,
“我的劍術並不壞。”他輕輕吹了吹劍鋒上的鮮血,又接著說,“劍術師從塚原卜傳、上泉信綱,我為此而感到自豪、驕傲。”
“是的。”
他說的沒錯,這的確是扶桑每一個劍客的自豪、驕傲。
足利義輝移動的並不快,卻很穩,每一道劍光落下的時候,就有一條人影倒下。
就在斬殺十幾個人的時候,他忽然將劍丟掉,從玄關上取出一口。
劍氣縱縱,目光裏的寒意更濃,“可惜我的劍始終不能跟你決鬥。”
無生歎息。
這是足利義輝的不幸,也是無生的哀傷之處。
柳生又八雲遠遠的站著,她的手赫然握住一把短刀,薄而鋒利的刀鋒。
“槍神真的好雅興,竟如此冷靜看著足利義輝被屠殺。”
“你們是以下犯上,亂了綱常。”
“是的。”柳生又八雲笑了,冷笑,“我們是以下克上,亂了法度。”
“你們會受到世人的唾罵。”
“是的。”柳生又八雲的手輕輕一揮。
刀光一閃,薄而鋒利的刀鋒驟然沒入足利義輝的軀體,隻留一截刀柄在外麵。
奪命的一刀,致命的一刀。
足利義輝喘息著倒下,三口刀從地上忽然伸出,驟然刺中他的軀體,下麵的人已發出冷笑,“得手了。”
笑聲卻又化作慘呼,刀軟軟縮回。
“可你們絕不能輕易殺得了我。”足利義輝咬牙,仰天長嘯,“翩然上雲霄。”
他的目光忽然落到冰冷、淒涼的月色上,背脊刺進了三口劍,他仿佛沒有感覺到,掌中劍忽然離手,直直的刺向月色,一條人影飛鳥般忽然落了下來,死肉般軟軟落下就不再動彈。
突聽“叮叮叮”一連串三聲,後麵那三個人臉如死灰,雙手不停抖動,手裏握住的刀赫然斷裂。
這人竟用軀體活活將刀鋒夾斷!
後麵三人盯著掌中短刀直發怔,仿佛想不通一個人居然有這樣的本事。
就在他們發怔的時候,看見一道劍光飄起,接著慘呼倒下,他們倒下的時候,十幾道寒星爆射而出。
足利義輝倒下。
他掙紮著站起,握劍冷冷盯著影子般晃動的人。
沒有人敢過去,一個能用軀體夾斷刀鋒的人,不但令人欽佩,也會令人懼怕、膽寒。
刀光又是一閃。
軀體上忽然多出一截刀柄,他仿佛並不在乎,咬牙拔出小刀,薄而鋒利的小刀。
足利義輝盯著這把小刀,冷冷笑了笑,“柳生又八雲的刀,還給你。”
他的手忽然一揮,小刀飛出。
刀光一閃,人慘呼著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