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裏陰冷、死寂如墓穴,令人無法麵對,無法忍受。
溫暖而柔和的陽光照在牆角,卻生不出一絲熱力,生不出一絲活力。
柳生十兵衛眼角譏笑之色更重,“殺魚帝也很愛殺人,找不到人殺,就會去殺魚,不停的殺魚。”
阿國激靈靈又抖了抖,“你跟他比試了?”
“沒有。”柳生十兵衛臉頰上流露出惋惜之色,“我追著他比試,足足追了一夜,最後還是被他逃脫了。”
阿國又驚又怕又苦笑。
“他為什麼沒有殺你?”
“因為他的殺機已得到釋放。”柳生十兵衛知道他不會明白的,所以他又接著解釋著,“一個劍客的殺機若是得到滿足,就不想再殺人。”
阿國還是不懂,所以她搖了搖頭。
柳生十兵衛歎息,冰冷而殘忍的目光忽又變得呆滯起來,就這樣呆呆的發呆,並沒有說話。
阿國擦了擦額角冷汗,“你在想什麼?”
柳生十兵衛搖搖頭,然後就又換了個方向,他麵對著牆壁,似已死在沉思裏麵。
阿國喝了口茶,站起,準備找個法子逃跑。
她實在太想逃跑了,麵對這瘋子,也許不用動手去殺,就會令自己崩潰、虛脫。
就在她走出兩步的時候,忽然被這人嚇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我想到了。”
“你想到了什麼?”阿國摸了摸額角,冷汗竟又沁了出來。
“劍客的殺機,就像是食欲。”柳生十兵衛忽然麵向阿國,“一個人吃飽了,就對食物沒有感覺了,這種比方,你是不是懂了。”
阿國明白了。
他不但明白了殺機有什麼玄機,也明白了這人為什麼呆呆站在那裏。
“我沒有找到他,當然就去找別的人比試。”柳生十兵衛冷冷笑了笑,“我實在忍不住,就殺了十幾個山賊。”
“你有沒有將山川次四郎殺了?”
“沒有。”柳生十兵衛目光裏又現出厭惡之色,“這人殺的實在太難受了,所以就沒有殺。”
阿國摸了摸額角冷汗,山川次四郎給她的感覺隻有可怕,沒有一絲難受,他為什麼要說是難受?
她並沒有問,因為知道這人一定會接著說下去。
柳生十兵衛冷冷的說著,“我殺了十幾個山賊,其他的人就將劍丟掉了。”
“他們為什麼將劍丟掉了?”
“因為他們已認出了我這人。”
阿國又不懂了。
認出是柳生十兵衛,為什麼不逃,反而將劍丟掉?她實在想不通。
“你是不是想不通他們為什麼不逃,反而將劍丟掉?”
阿國點頭,不語。
柳生十兵衛又解釋著,“我是扶桑一代劍瘋,現在你是不是明白了?”
阿國搖頭,還是沒有明白過來。
柳生十兵衛歎息,“我有個毛病,跟別人比試,別人手裏沒有兵器,我是絕不會出手的。”
阿國現在明白了,“你殺過這麼多人,殺機是不是得到了滿足?”
柳生十兵衛點點頭,“沒錯,殺過這麼多人,我已得到了滿足,所以我就回去了。”
“你回去當然是麵對頭顱,然後悟劍?”
“你錯了。”
阿國愣了愣,“你難不成殺機又興起,出去殺人了?”
柳生十兵衛臉頰上泛起了憤怒之色,“我回去看了看,就立刻逃了。”
阿國又愣住了,“你為什麼要逃?難不成小島淺野子下半截去找你了?”
柳生十兵衛搖頭,“你是她,有個比她更恐懼的人在裏麵。”
“什麼人在裏麵?”
放眼扶桑還有什麼人能令一代劍瘋逃跑?阿國想不到。
“是殺魚帝。”柳生十兵衛臉頰上的怒容更加劇烈,“他居然就在我平時習劍的地方,也像是平時一樣,呆呆的麵向那頭顱。”
“他為什麼要麵對頭顱?”
柳生十兵衛搖頭,“我不知道。”
“那你為什麼要逃?他豈非很怕你?”
柳生十兵衛搖頭,“他怕我的時候已過了,現在是我怕他。”
阿國忽然笑了出來。
麵對這種冷酷劍客,本不該生出笑意的,可是現在偏偏笑了出來。
“我知道你為什麼怕他了。”她說的很有把握。
柳生十兵衛眨了眨眼,“你說說看,說中了,我就服你了。”
阿國苦笑,“你殺機滿足了,就不想殺人了,而殺魚帝殺機正興起,是不是?”
柳生十兵衛笑了,冷笑,“你說的實在對極了,所以我就玩命的逃。”
“那殺魚帝就不要命的追?”
“你錯了。”
阿國眨了眨眼,自己居然又錯了,“哪裏錯了?”
“殺魚帝不但是個瘋子,也是兵家。”
“他用計謀陷害你?”阿國吃驚的盯著柳生十兵衛。
柳生十兵衛嘴角怒容劇烈抽搐,“他先哄著我停下,說跟我好好談談。”
“他想在你停下的時候,出手殺你?”
柳生十兵衛點頭,“這種事,三歲小孩都想得通,我又怎會上當?”
“所以他用別的法子逼你就範?是不是?”
“沒錯,這家夥比我還狠,說出的話想一想都覺得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