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長亭,同是天涯淪落人。
大地雖有枯黃但總歸有點綠色。
若是再晚來兩月,待到辛夷花滿山開遍時,來的人更多。
江湖人雖都知道唐門就在附近,卻很少有人能找到它的門。因為唐門並沒有門。
若是要強加上一扇門,反倒像漂亮的女人臉上長了個瘤,即是是絕代風華也讓人望而生厭。
蛇蠍蜂蠱,花草樹木漫布於山間,倒更適合唐門的明豔脫俗。
所以唐門即便是沒有門,也要比那些宗門大派更具威嚴。
隻是出去的人卻未必能安然回去,因為據唐修所說唐門的暗崗每天都在變換,若是沒有人帶路隻怕走到半途就已被瘴氣所蝕。
即便是外出執行任務的門人也要飛鴿傳書,等上兩天才可進穀。顯然就算得到飛鴿也沒有用。
進穀之後接應門人,還會請來客喝兩杯酒。
這自然也不是因為唐門好客。
一來可以挫敗來客的銳氣,二來可以避免誤傷,又可讓來客感到賓至如歸。
偏偏孫玉郎等人既無邀約,又無拜貼,竟不請自來,要知道世上最招人討厭的就是那些不請自來的人。
尤其是在主人家處理家務的時候,即使是又邀約的客人也難免要吃閉門羹的。
正是唐門南北二堂競技之時,本是乘著山上忙亂無暇的最佳時機,孫玉郎和唐修卻要等上幾日。
因為他們認為一個經常保持警惕的人,在最鬆懈的時候,反而比平常更為警惕。
下五門的四位則認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所以七人商定,由下五門的四位先去探路,孫玉郎三人見機行事。
然而下五門的四位卻絕不談孫玉郎三人中毒之事,便拜別長亭。
孫玉郎從未來過蜀地,卻早已耳聞蜀人好爨薪,早已管不住自己的步子,朝著小鎮上的驛站走去。
唐修拉住孫玉郎,小聲道:“我吃飯從不帶錢。”
孫玉郎奸笑著看向陸傲天,拱手道:“江湖救急,你能不能……”
陸傲天立刻打斷孫玉郎,道:“你身邊帶著廚子,還怕找不到食材嗎?”
這裏即是唐門屬地,要想找到些蛇蠍異蟲並不難,何況唐修本就是唐門的高手。
孫玉郎無奈笑道:“我的命可真是不好,本以為可以吃碗海參炒麵,誰知卻是碗普通的麵,廚師就叫海參。”
陸傲天也笑著道:“你倒也學會講這樣的笑話了。”
孫玉郎卻道:“你覺得這像是個笑話?”
唐修道:“這的確不是個笑話,但偏偏世上就是有許多這樣掛著羊頭卻賣狗肉的人。”
正當此時,一個夥計停在三人麵前,道:“我家掌勺的師傅可是貨真價實的大師,幾位且隨我來。”
陸傲天拍了拍孫玉郎,道:“看來你轉運了,竟有人請你去吃飯,沒準是位美人。”
車行的很快,不到片刻三人便坐在雅間內。
桌上琳琅滿目的,當然也有酒,好酒。
唐修道:“客既已經坐下,主人又在哪裏?”
夥計躬身道:“那位客官在來時便已先走一步。”
陸傲天道:“真是位奇怪的主人,那這位主人又是什麼時候來的?”
夥計道:“那位客官的確奇怪,來了半月卻除了前日出過一次門,就連有帶著的女人也被送走了。”
孫玉郎道:“那人來的時候不是一個人?”
夥計道:“來的時候一共有四個人,三個大人,一個孩子。”
孫玉郎又道:“那孩子是不是手裏拿著柄木劍,並不怕生人?”
夥計道:“是,而且飯量也不小。”
孫玉郎眉頭緊皺,道:“後來那三個人為什麼又會離開?”
夥計搖了搖頭道:“小的隻知道那位客官讓小的給大爺帶句話。”
孫玉郎道:“什麼話?”
夥計道:“那位客官勸各位莫要去唐門。”
唐修拉過夥計手腕,把著脈門麵色卻很沉,因為他知道這位夥計馬上就要死了。
一個不愛說話的人要是多起話來總能道出些有趣的話,但倘若一個多嘴的人突然變的無話可說時,那場麵一定會變的無趣。
孫玉郎凝視著麵色已經發灰的夥計道:“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要完成的心願?”
夥計望著桌上的酒,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想要活著,現在卻不得不死。
孫玉郎將一壺酒遞給夥計,道:“我明白,你去吧,去一個安靜的地方。”
酒一杯接一杯的灌入腹中,孫玉郎竟生出一種自責,一種無可奈何的自責,更像是在對自己進行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