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天,已經忙碌了半宿的人們各自休息,托明阿借口要調遷兵將,頭也沒回的跑回了自己家裏,趙新到是和果興阿一起留在了城頭。年齡、身份、經曆等等方麵幾乎沒有任何交集的兩個人,在城樓了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不著邊際的閑話。聽不懂趙新子曰詩雲的果興阿,心裏漸漸升起了不詳的預感,去找哈坦的人已經走了大半個時辰,居然沒有任何消息。
“大人,哈坦找到了!”快四更天的時候,福全一臉悲傷的神色上城來回報。
“在哪找到的,他跑哪裏去了?”果興阿已經坐著睡著了,迷迷糊糊的他並沒有注意到福全神色上的異常。
“在醫護排救治的重傷員那裏!身邊的親兵也都傷重昏迷,哈坦衣甲破損的厲害,臉上又都是血,醫護兵一時沒認出他來。”福全艱難的答道。如果是尋常的號衣,見了領口的扣子就看得出級別,不過哈坦穿了綿甲,身上臉上又全是血跡,醫護兵忙著救人誰也沒有發現。哈坦身邊的親兵也都是身負重傷,沒有一個能出來說明情況的,自然從頭到尾都沒人發現,這個人就是果興阿正在尋找的哈坦。
“怎麼樣?傷的重嗎?會不會落下殘疾!”哈坦也是果興阿的第一批班底出身,對於這個沒事就在自己麵前吵吵鬧鬧的渾人,果興阿還是頗為關切的。
“參謀長和其他的軍官,帶著哈坦來見您了!”福全強忍著眼淚,雖然福全也是打老了仗見多了死人,但是哈坦這種眼前的人還是第一次。
“這憨貨又惹了什麼禍?”果興阿還沒完全清醒,聽說是所有軍官押著哈坦過來,還以為哈坦又犯了什麼錯,這是帶著人來找自己求情來了。
福全沒再言語,而是引著果興阿和趙新到了女牆邊,果興阿向下看去,賽尚阿等人正抬著一扇門板一樣的東西順著城馬道上來。待眾人走得近了,借著城牆上的燈火光,果興阿才看清,門板上一動不動的躺著一個人。
“大人,我把哈坦給您帶回來了!”眾人把門板放在了果興阿的麵前,賽尚阿帶著哭腔向果興阿說道。
看著門板上滿身血汙一動不動的哈坦,果興阿隻覺得自己的手指尖有些發涼,腦海中一片空白。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哈坦給自己來了個抱腰摔,為了和阿克敦爭風吃醋在自己麵前吵吵鬧鬧,挨了流彈之後被嚇得以為自己要死,蠻熊一樣的人缺最怕自己罰他寫檢查,以往的一幕幕不停的在果興阿的腦海裏閃過。
“你他媽的又裝死,給老子滾起來!”果興阿顫顫巍巍的走到了哈坦身邊,掄起馬鞭就給了哈坦肚子一鞭子。可是哈坦並沒有像上次一樣跳起來,而是依舊一動不動的躺著,好像在嘲笑果興阿的無力。
果興阿失魂落魄的退後了兩步好像要摔倒一樣,福全急忙從身後扶住了他。果興阿說什麼也不敢相信,進城前還向自己承諾不再亂打人的哈坦,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那個曾經勇猛無畏,扔下部下一個人衝向敵人的哈坦,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你起來,起來,五千字檢查!你給老子起來!不起來,老子讓你寫一萬字的檢查!”果興阿發瘋了一樣用馬鞭抽打著哈坦的屍體,似乎隻要他打的再用力一點哈坦就能站起來躲避一樣,雖然心中不願相信,但是眼淚已經止不住的落下。
“大人,大人,大人節哀啊!”賽尚阿等人都衝了上去,死死的抱住了果興阿。
“哈坦你起來啊!你起來老子以後都不讓你寫檢查了!你起來啊!”果興阿眼淚止不住的落下,聽了果興阿的嚎哭,眾人也是不住的落淚。這是果興阿所部第一次有連級以上的軍官陣亡,誰也不願接受那個朝夕相處的糙漢,就這樣永遠的離開。
“哈坦你起來啊!上次他們這樣攔著我,是你抱著我的腰,你再來啊!他們攔不住我的,就你有勁啊!你起來啊!”馬鞭被奪走了,果興阿伸著手想要再去夠哈坦的屍體。
“雲帥,生死有命,您不要過於悲傷了!”趙新也過來勸解果興阿,哀傷的氣氛一起,趙新覺得自己的眼圈也是紅紅的。
“哈坦你起來啊!你……我讓你當營長,我讓你比阿克敦強,你不是要和他爭嗎?這次我向著你,你起來啊!”果興阿隻是嚎啕大哭,完全聽不進去別人的言語。
可是無論果興阿如何的嚎哭呼喊,哈坦依舊躺在門板上沒有任何的聲息。眾人又陪著果興阿哭了一通,才慢慢勸住了果興阿,幾人把哈坦的屍身送下城去安放,搭建靈棚,又把果興阿扶回了城樓中歇息。
“大人,人死不能複生,您要保重身體啊!”果興阿回到城樓之後依舊是不住的抽泣,賽尚阿等人擦了自己的淚水,還要再來安慰果興阿。
哈坦是跟著老佐領惠揚從固安一起出來的老人,當時和賽尚阿等人都是老佐領身邊得用的人。一場劫營過後,許多親近的人都隨同惠揚一同戰死了,隻剩下賽尚阿、顯德、貴武、慕順、豐升阿、哈坦、喜壽,這麼幾個人了。果興阿承襲了佐領之後,又提拔上來了阿克敦、長祿、多三、希拉布、佟佳、納什等人,這些人就成了佐領的核心團隊。這些人每日都是朝夕相處,又都是固安的鄉裏鄉親,就算沒有特別的交情,這感情也是非常深厚的。一路征戰過來,從來沒有人出過事,想不到在山東德州這大清腹地,哈坦倒在了回家的路上。賽尚阿等人的悲傷還要甚於果興阿,不過幾人年紀較長,還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