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都出了熱河界了,西太後才把她聯絡恭親王奕欣的事告訴東太後。本以為自己先斬後奏,東太後少不得要埋怨幾句,不成想東太後完全讚同她的做法。小皇帝被八大臣嚇的不輕,可把東太後給心疼壞了,心疼孩子的東太後,把鹹豐臨死前特意交代她要容讓肅順的事忘了個幹淨。
兩宮已然定計,而且自認為有了強援,自然不會再對八大臣退讓。所以君臣之間一番撕破臉麵的激烈爭吵,並沒有解決任何問題。第二天雙方對峙的情況進一步惡化,兩宮太後不但依然拒絕在顧命八臣擬定的痛駁董元醇的旨稿上蓋章,而且還拒絕再與八大臣“見麵”,隻是將頭一天送上去的其它奏折和上諭發給軍機處,卻獨缺“痛駁”的那道旨稿。此時肅順對兩宮太後、尤其是西太後的態度已不止是不滿,簡直是惱怒之極。
一群在朝堂裏打滾多年的老江湖,還能被初出茅廬的兩宮太後給將住,肅順找另外七人簡單商議了之後,便斷然決定采取一個更為極端的措施,來逼迫西太後就範,那就是顧命八臣集體“擱車”。
所謂“擱車”,其實是一個極形象的比喻,指行使中的大車下閘不走,形同癱瘓,換句話說,就是顧命八臣“集體罷工”了。清朝的製度,自雍正皇帝設立軍機處以來,所有政務均出自軍機處,因此軍機處又有“樞廷”之稱,軍機大臣又稱“樞臣”。現在處於深宮中的兩宮太後因沒有自己的班底,還沒有取得完全代替皇帝的權力,根本不能越過軍機處直接指揮包括六部在內的中央政府的運作。而此時的軍機處事實上已經完全被顧命八臣所掌控,所以八大臣一旦罷工,就意味著整個中央政府陷入完全癱瘓的狀態。
肅順這個舉措極其狠毒,也極其厲害,好比死死的掐住了兩宮太後的脖子一般。一時之間,上自皇太後皇帝、下至文武臣僚,乃至兩宮太後身邊的太監宮女和政府的小吏雜役,莫不人心惶惶,整個承德避暑山莊似乎都籠罩在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霾之中。兩宮皇太後與顧命八臣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也旋即公之於眾。
全國各地的若幹百裏加急,如雪花一樣紛至踏來,然後就都堆哪了。君權實際是由八大臣和兩宮共享的,具體些就是八大臣負責籌劃和宣達,兩宮負責決斷批準。現在八大臣一“擱車”,就相當於大清帝國的君主啞巴兼腦殘了,隻會拍板的兩宮太後,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繁巨的朝政。
西太後原本以為,就算少了八屠夫,她也不用吃帶毛豬。可惜承德不是北京,根本沒有人能夠代替八大臣的位置。八大臣“擱車”了一天,兩宮太後別說帶毛豬了,連豬都沒了。奏折到了承德,便在軍機處堆著,她們連折子都看不到了。即便讓太監搬來了,她們也處理不了,更沒辦法下令執行。。
西太後很想和肅順把氣慪到底,看誰耗得過誰,但是大清的朝政耗不起。人事任免拖幾天無所謂,小地方的撥款等幾天也能兌付,但大清現在可還在打仗啊!山東的僧格林沁、直隸的勝保、湖北的官文、安慶的曾國藩等等,哪一個地方不是八百裏加急,全都是一天都耽擱不得的事。
再怎麼慪氣,也不能把小皇帝的江山給嘔垮了。於是在東太後的勸解下,也是在西太後將自己與八大臣的實力對比做了一番反複權衡之後,她終於做出了痛苦的讓步。後麵西太後之所以能成功掌控清朝的最高權力達四十七年之久,就在於她能在任何複雜的情況下,都能對自己的權力極限有準確而清醒的判斷,並能把握好自己絕不去試圖超越這個極限。金庸先生說一個成功的政治家必須要會適時的運用一個字,那就是“忍”字,這個字有兩麵,一麵是非常的會“忍耐”,一麵是絕對的能“殘忍”。西太後就把這個字運用得很好很恰當,她現在就做到了“忍耐”。這樣的忍耐不但讓她在弱勢之下保護了自己,而且還讓她爭得了朝野上下十分難得的同情,因為誰都看見了肅順是如何跋扈不臣的,是如何欺負深宮中的孤兒寡母的。
兩宮太後在批駁董元醇的上諭上用印的時候,東太後僅是唉聲歎氣而已。西太後則咬碎銀牙,狠狠的按了一下,差點把紙給壓破了。抬頭看著鹹豐留下的“戒急用忍”的匾額,西太後久久不能釋懷。她這次忍了,但是忍字頭上一把刀,忍的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