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很拜服肅順,其實一直對恭親王奕欣和他的軍機班底評價不高,曾評價說“恭邸極聰明,而晃蕩不能立足。文柏川正派而規模狹隘,亦不知求人自輔。寶佩衡則不滿人口。”。翻譯成果興阿的日常用語,便是奕欣是個沒主意的軟蛋,文祥鼠目寸光,寶鋆則幹脆就是個噴子。
這次的天津教案,更是讓曾國藩對奕欣一係人馬失望透頂。雖然自己就是個出來頂缸的,但是朝廷做的也太過好了,一點也沒在乎過他的感受。朝廷想保全和局,維護洋人,曾國藩都替他們做到了,又何必刪改曾國藩的奏折,把屎盆子都扣在曾國藩一個人的腦袋上。如今洋人的事是了了,但是一代名臣曾國藩也算是徹底廢了,除了他的湘軍會依舊崇拜他,怕是所有人不再鳥他了。
自己的得失,曾國藩已經可以不顧及了,他已經是快入土的人,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可是他擔心國家啊!奕欣的地位亦輔亦攝,說他是大清的周公都不為過,但他卻沒有一點周公的氣魄膽略,實在是太小家子氣了。所作所為就像一個宦海沉浮的老官僚一樣,處處偷奸取巧抖小聰明,又油滑的像泥鰍一樣,半點擔當也不見。京城裏罵他慫包的人,怕是比天上的雲彩都多了,照這麼下去他早晚還得回家思過去。若是別的國家,攤上這麼一個首輔也不叫事,換一個首輔和軍機班底就是了。但是大清不行啊!恭親王奕欣若是倒了,中央根本沒有能交通內外,撐起大清朝廷的棟梁。若是以女主垂簾,或是幼帝親政來代替恭親王,國家會走向哪裏,可就不好說了。
最令曾國藩疑惑的是,案件處理過半之際,普法戰爭爆發的消息已在官場傳開,甚至連遠在西北的左宗棠也聽聞“法蘭西與布洛斯構兵,法國主路易非斯為布所擄”。曾國藩在致恭親王的信中,數次提及此事,“法人與布國構釁,此間傳言已久。若果法、布開兵,或者遠交近攻,不欲與中國為難。又聞法主老而厭事,其意主和不主戰,似亦事之所有”,建議其能借此良機,調整對策,扭轉不利局麵。然而恭親王卻未置可否,毫無回應。此舉令曾國藩頗為疑惑,甚或加重了對這位王爺的失望之情。然而,從未供職樞桓、預聞軍機的曾國藩,估計怎麼也想不到,津門地震之同時,朝堂之內也開啟了一場激烈的權力博弈。較之曾氏的焦頭爛額,恭親王則稱得上驚心動魄了。
天津教案爆發的消息於傳入宮中是在一個傍晚,如此嚴重且棘手之事發生,專負涉外事務的總理衙門自當及時作出回應。然而偏偏出了意外,恭親王便身患頑疾,在府中養病,並不在衙門理事。而另一大佬文祥又因母喪,回家丁憂去了。於是偌大的一個衙門,隻能由寶鋆與董恂主持工作。二人皆為恭親王嫡係,故先須至王府彙報商議,後再向津門下發指示。不過此密議過程勢必影響決策效率,一來一往,待廷寄擬出,已是次日。且其內容講得極為籠統:“務當體察情形,迅速持平辦理,以順輿情,而維大局。”捧此旨令,天津官吏一時不知如何措手。兩日後,駐京各國公使“致恭親王及各大臣函”已遞送入內。其措辭十分強硬,認為此教案背後定有排外力量煽動,如天津提督陳國瑞“指揮會黨在後操縱”。
中樞應對乏力,洋人咄咄緊逼,這令兩宮坐如針氈。以至於朝堂議政之時,慈禧心火直冒,“感時氣牙疼”。恰在此際,一股暗流開始浮出水麵。醇郡王奕譞突然上折,表麵獻策,實則問責。如此弦外之音,無疑預示著由津門泛出的波瀾,將會在京師掀起難測的浪潮。高深莫測的七爺奕譞,這次突然亮劍,絕非等閑之舉,可惜已經習慣輕視七爺的一眾朝臣、恭親王和兩宮都沒能重視起來。
辛酉年間神龍擺尾了一把,年僅二十二歲的奕譞,便以郡王加親王銜,授為都統、禦前大臣、領侍衛內大臣,儼然成為了軍方的一座重鎮。不過,這位軍界新寵之後的表現實在讓人大跌眼鏡。兩宮起初認定醇郡王有統領兵將之才,於是“屢詔令其督京師旗綠各營兵操”,以期練就一支精銳之師。然而無論八旗,還是綠營,早已遊惰多年,疲敝不堪,這頹勢豈是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能夠扭轉的?即便是新組建了神機營,效果也不是很好,與大家夥兒期望中比肩固安軍的水平,差的遠遠的了。一次奕譞主持操演,一騎兵居然“墜騎折服”。醇郡王很是納悶,問道:“你騎術怎麼差的這麼離譜?”此人答案也是一絕:“我是打磨廠賣豆腐的,今天被人雇來充數,能騎的了馬就出鬼了?”回答得雖十分雷人,倒也實在。緊接著又一兵弁露了馬腳,奔跑過程中,其軍服不慎解開,“雕佩玉玩數十事墜地”。原來此人認為當兵不足以供養家用,於是兼職做起了古董生意。軍務如此廢弛,作為皇子,奕譞本該大加整飭,孰料事後他竟幾度上折請求辭去相關職務。隻是太後執意不允,加上一直也沒有外敵進犯京師,這七爺也就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了,勉強應付著而已。可是較之四哥鹹豐、六哥恭親王,醇郡王於在世的六子之中,隻能算作庸常之輩。